我说:“她认错人了。”
“可是,谁是家明呢?"屈太太瞠目结舌的问我.
她问我,我问谁?我认识明珠,才两天而已。
屈太太说:“我有点事,明天要与屈先生一道去东南亚十天,梁医生,如果你肯天天来,我就去得放心,这次我们去,是办些祖先遗产上的事,非得我亲自去签字不可的,你说怎么办?"
“你去好了。”我说.可是心中觉得她不该走,因为她女儿有病.
“谢谢你。”屈太太说:“可是你——"
“我会好好的看着明珠,你放心。”我说.
“她好不了,"屈太太说:“我简直qíng愿一家子同归于尽算了。”
我吃惊地看着她,屈太太苍白了脸,一点不象开玩笑.
我说:“不至于那么严重——"
屈太太跟着她女儿出去了,我只好一个人在我的休息室里看画报,看着就困着了。这种天气是最容易睡着觉的。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,发觉明珠坐在我身边.
她很冷静地看着我.
我向她点点头。
她问:“你是梁医生?"
我再点点头,她终于弄明白了。
她微笑说:“我母亲说你是梁医生,又说我认错人了,真是,我怎么会认错呢?"
她伸出手来。
我只好伸手跟她握一握.
她现在跟正常人完全一样,有一种沉着成熟的味道,她说:“我父母要出门呢,说你会天天来看我.我有什么病?我是贫血,可是我得节食呀,不然的话,一胖就胖在肚子上。”她笑了.
真是再正常也没有了。
“梁医生,行医也很闷吧?"她闲闲的说。
“还好。”我根本没行过医.她是我头一个正式病人,实习的时候不算.
她说:“念我们这一科,顶闷。”
“啊。”我应了一声.
她脖子上huáng澄澄的挂了一条赤金链子,下面一个坠子圆圆的,怕有二三两重.我从没见过现在还有女孩子肯戴huáng金的,于是细细的一看,那坠子上刻了四个字:“花好月圆"
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来,花好月圆,还有比这个更俗气的东西么?
怎么会挂在这样女孩子的脖子上?她微笑,伸手摸了摸金链子.
我觉得不好意思,轻轻咳嗽一声.
她说:“梁医生一定觉得奇怪吧?其实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花好月圆更美呢?"
我看着她,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,她现在这个样子,根本不是我前两天所见过的屈明珠.
她问:“梁医生,我可以看看你的挂表吗?"
我马上把那只表脱了下来,jiāo在她手中.
她笑说:“这倒象红楼梦里的人物,互相调了饰物来看。”
我又是一怔,刚刚她才疯疯癫癫的叫我家明,又说输球是我害的,现在一下子大了十年,说起这种话来.这个病人我是看定了,赶也赶不走了。
她说:“是只古董,现在不多见了。”她还了给我。
我接了过来,"是的,是祖父给的,本来金链子的另一头,另外有只翡翠坠子,后来给妹妹镶了项链。”
她微笑,"看样子,只有我才会把huáng金挂在身上,俗不可耐。”
我不出声。我的是K金的,没她的俗.
过了一会儿,她说:“我以前有个朋友,他也有一只挂表,金链子另一头,也有一个坠子。”
她伸手摸她自己脖子上的椭圆型金牌,她说:“花好月圆。”她垂下了眼.
我眼光落在她的手上,难怪了.我想现在还到哪里去买这种东西,原来整条项链,以前是一个人的表链子.这个人,叫家明吧?是她的——爱人吧?后来,跟人跑了吧?所以她有点糊涂吧?这种故事,现在都不流行了,现在流行赶快再找一个新的,比以前那个更好更妥的,那才叫花好月圆,她真是一个过了时的人,看上去徒然漂亮时髦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