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了送女伴回家,我心里还是想着那个浓眉有原始气息的女孩子。
可是老天没让我失望,回家的时候是十点左右,我看到了她。她跟两只拳师狗在散步,那两只狗大得不像话,益发显得她纤细。
我迎上去,“拳师狗?我们家后园养着两只西班牙猎犬。”
我们家是这条街上少数没有拆的旧式房子,冬天是冷一点,但是很够气派。
她在长凳上坐了下来,手里拿着狗链,不出声。
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毛衣,胸口一个“J”字。
我问:“你姓容?姓曾?也不对。贵姓?”
她侧着头看我,然后她说:“我男朋友叫约翰。”
“哦。”我作恍然大悟状。
我不退缩的,管她有几个男朋友?
但是她那两只狗,真令我神经紧张,对着我狺狺的伸着长舌头,随时要咬我几口的样子。
我说:“西班牙猎犬的好处是它们比较驯!”
她忽然站了起来,扬声说:“约翰!”睬也不睬我,就朝那个约翰奔过去,奔得还真快,头发扬了起来,两只狗跟在她后面。
那个约翰瞄了我一眼,轻蔑的仰了仰头,与她走了。
我冷笑,好,看三个月后的qíng形怎么样,不见得我输了给他!岂有此理。什么了不起?他高,我不矮,他穿得好,我不坏,他英俊,我不难看。只是这个女孩子像长了刺一样,刺伤了我的心,正眼也没有瞧我一下,便走了,什么意思?我不是人?我在外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,多少女孩子追求我,我还不出声,她倒给我看眼睛鼻子。
我气鼓鼓的回家,受不了这种气。
过了几天,我又在路上碰见她,我不响,跟在她身后走,她忽然回头,向我一笑。我呆住了。
雪白的牙齿,左边脸上深深的一个酒窝,这算什么?引诱一个傻子?我并不傻,很快她就会知道。
“我的名字叫伟。”我说。
“我知道,”她居然朋口了,殷香是低沉的,“你说过。”
“你叫什么?”
“玫瑰玛璃。”她答。我看着她。她把名字告诉我了。玫瑰玛璃。
“叫你什么?玫瑰,还是玛璃?”我问。
“玫瑰。”她说:“我是华侨。”
“国语说得很好。”我说。
“你也说得不坏。”她上上下下的看我,“我跟你说话,就是因为你的国语不丢人。爸爸说,中国人起码要修得三种方言,你懂几种?”
“两种。”
“不及格。”她摇头。
我笑了“你懂几种?”
她的脸微微变色,仰了仰脸,走了。又不睬我。好,不睬就不睬,反正我已经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。我到她住的那层大厦,打听了一下,看门的告诉我她住在什么地方。那个看门的,有时候抽空替我们家抹车,自然给我方便。
我买了三打玫瑰,叫看门人送上去。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玫瑰,尤其是三打玫瑰。三打玫瑰捧在胸前,可以遮去大半个人。我吩咐看门人不准说是我送的,很神秘。
花送了上去,三天之后,她再碰见我,问:“为什么?”
我反问:“为什么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送花给我?”她问。
“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?”我笑,“也许是约翰先生呢?花束上又没写名字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没写名字,由此可知是你送的。”她说。
“写了名字,你就不会问我了。”我说:“由此可知你那位约翰先生很小气,大概不肯送花给你。”
她笑了,一天天送?你送得起?当然他也送不起。”
她那笑容之骄傲,真是无出其右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那种神态,却也同时是极之可爱的。我心里想我一定要把她追求到手,一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