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是听不出我语气里的讽刺,但是她还是不响。
我说:“医生来打了针,这些针药都有催眠作用,我想睡一会儿,谢谢你,你请回吧。”
玫瑰还是不出声。
我只好闭上了眼睛。
我怎么睡得着呢?有她在身旁。但是我尽量闭着眼睛,不去睬她。多睬多麻烦。
隔了约莫一小时,她才走了。
临走时,她把脸趋近我的脸,看了我一会儿,我还是装睡,但是觉得她的呵气。然后我听见她向母亲告辞,开大门关大门的声音。
多么长的一小时。
她就那么坐在我身旁,一声不响,多么长的一小时。我想,不过她还是走了。总是要走的,不如不来的好,她来做什么呢?一句话也没有说,坐在椅子上那么久,恐怕她一生中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冷淡。然而叫她试一试也好,她把每个人都当作脚下尘土,活该也轮到她有这么一天。
但是我对她还是心肠软的,不忍她一直坐下去。
我的热度当天夜里就退了,吃点粥,jīng神恢复了一半。第二天还是去上了学。
德明问我:“玫瑰跟你说了什么?”
我答:“一句话也没有,你走了,她也走了。”
“奇怪,昨天她主动来找我,求我带她来见你,从来没见过玫瑰有这么低声下气的,本来我也想趁机吊起来卖,奈何总是狠不起心,她就是这样,不见得是好女孩子,但也不坏,看见她,我们都没办法,被她牵着鼻子走。”德明停了一停,“不是我说,玫瑰这女孩子,有时候……太过份,不懂得适可而止,这是外国人脾气。”
我不响。
看来德明也够了解她的,只是大家都拿她没办法。
我决定抗拒她到底。一朝被蛇咬,终身怕绳索。我实在为她丧尽了自尊心,经过前天那种事,也只有我才有脸到处走——怎么见得她一定会赴我的约会?怎么见得她不会失我的约?我真是天真得可笑。报警,到现在想起那个警察的表qíng,脸上还似磨过姜似的辣。也只有我一个人有那种胆子。
好了,一辈子明哲保身,没想到现在弄得身败名裂。如果再与玫瑰缠下去,我还不知道会做怎么样的事呢。
不过这也不能怪玫瑰,色不迷人人自迷。现在我也像那班女同学一样,只希望玫瑰回家去,眼不见为净。
果然没多久,这事就传开了,并不见得是玫瑰说的,是当天图书馆里的女同学,见我气急败坏,天黑了还去学校找玫瑰,一时好奇,查根问底,终于发掘了不少真相,于是当作笑话讲。
我并不理这么多,只是比以前更沉默。
在学校还那么多事非,就因为玫瑰长得好一点,这些人脸色就发绿,妒忌得什么话都编,结论是:“伟有得苦好吃了!好好的去碰玫瑰,本来还以为他高人一等,但也不能怪他,玫瑰……”把玫瑰说成了狐狸jīng。
我更后悔了,后悔那天冲动,把事qíng弄大了,等不到玫瑰,索xing回家不就是了,怎么这么多事?现在连她牵涉在内,想深一点,她该怪我才是。女孩子失约,本来稀疏平常,只有我才看得那么重。
放学了,玫瑰跟在我身后,慢慢的走,不解释什么,不发一声,我叹口气,转身停步,“你跟着我斡什么?”她也停了脚步,又是不出声。
“玫瑰,回去吧。”我说。
她看着我,“回到哪里去?”总算开口了。
“家去。”
“什么家?”
我笑了,“我又不是移民局,难道把你赶回去不成,自然是这里的家。”我说:“回去吧,做功课。”
她摇摇头,“别提功课了,我也真的要回去了。”
我一震:“几时?”
“三月。”
“为什么选这个日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