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珠_作者:亦舒(3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蝎子说:“他们已经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一层小小的公寓,简单的家具,被翻得凌乱不堪。

    “翻得很乱,不知有否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。”蝎子说,“我们要的是任何字据,一个电话号码,一个地址,或是日子,任何可以带领我们走前一步的资料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朋友们尚提供过什么资料?”我问,“毫无目的地在数百尺的地方翻寻,多么头痛。”

    蝎子坐在chuáng沿,“他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他喜欢喝契安蒂白酒。”

    “一点帮助也没有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蝎子问我,“一个杀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,”我坐下来,“很寂寞吧,我们都寂寞,这是环球xing的疾病。”

    蝎子笑。

    我拨动书架上的书,“他也看书,瞧,他是狄更斯迷呢:《古玩店》,《圣诞颂歌》,《块ròu余生》。真是悲惨,如果我们没把他杀害,也许他仍可以坐在这里读《双城记》。”

    蝎子说:“如果他不死,你现在就是个死人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对,我应该在十年前开始执教于一间小大学……我会是一个好老师。”

    蝎子说:“厨房有二十只契安蒂空酒瓶。”

    “表示什么?”我反问。

    蝎子说:“我们快走吧,毫无进展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肚子饿,我们去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要订座?”蝎子又嘲笑我,“当心比萨店满座。”

    我抓起电话,“我早知道有什么不妥,看电话盘上这个数字……173开头,这是罗马的号码,不是翡冷翠的电话。”

    蝎子说:“呀——”

    我抄下号码,小心用铅笔挑起那张纸,放进皮夹子里。

    我打开窗,一群孩子踢着一只皮球奔过,深色卷曲的头发扬在风中,传来嘻笑声。

    我问:“梵可利不知可有孩子?”

    “你娘娘腔,J3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我们离开那个地方。

    到罗马的时候,蝎子很松弛,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,坐在阳光下吃冰,她不用化妆品,不搽太阳油,不洗澡,甚至不用梳头,她比我更像地球的土著,她一天有二十四小时,而我因需要睡眠损失许多钟头,她有更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聪明。

    那个电话是梵可利的家,他的母亲是个年老的西西里人,说话的手势很夸张,很热心地留我们吃菠菜面。

    梵可利没有孩子。

    小露台上的玫瑰花一蓬蓬地开着,蝎子与老婆婆说着意大利话,我悲哀地想:我们真是天底下最歹毒的动物,杀害了她的儿子,却又来与她做亲善状,在阳光下我觉得寒冷。

    老婆婆很久没有客人了,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儿子的一切,他的糖尿病,他的保险额……

    梵可利没有朋友,但是四个星期之前,他与一个男人在老婆婆家中见过面。

    “那天大雨,”老婆婆说,“那男人说英文,我懂一点英文,他用美国口音。”然后我们得到一项重要资料,“他是东方人,跟你们一般,我不晓得彼埃特罗有这么多东方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说道什么?”蝎子问。

    “说道卢昂。”老婆婆耸耸肩,“我没有留意听。”

    蝎子点点头。

    老婆婆问:“他这次叫你们来——”

    “啊,叫我们送钞票来。”蝎子掏出一叠美金jiāo给她。

    老婆婆说:“啊,那么他也有东西jiāo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蝎子神色自若,“自然,jiāo给我们好了。”这是一项意外的收获。

    老婆婆把钞票放好,进房去取一只牛皮纸信封,蝎子接过收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