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聪明介绍我认识另一位病人,他淋巴腺长坏细胞。这位勇敢的先生仍在办公,在新药治疗下,一拖三四年。
他与我闲聊:“这世界没有悲剧,我照样上班,同事们若无其事地与我玩政治,把过失往我身上推,叫我背黑锅,他们把我当没事人,我也把自己当没事人。”
我忍不住笑出来。
他很遗憾,“生绝症在今日一点也不làng漫,人们司空见惯。”
我点点头。
他问我:“你呢?”
“我比较幸运,我的朋友全是艺术家,生xing比较热qíng。”
“幸运的人。”
过了一星期,王聪明告诉我,该位先生去世了,留下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子。
我黯然。
王聪明也郁郁不欢。
不是我说,王聪明这种暖xing的人,不适宜研究这一科。
国香捧来大堆的读者信。
我说这是她雇人连夜赶做的,好叫我欢喜。
她说我无稽,“只要你肯写,就有读者信。”
我把信拨在一旁,“国香国香,有要紧的话同你说。”
“加稿费?答案是不。”
“有关你的终身大事。”
她有点紧张。
“你放心,不是向你求婚。”我脑子还很清醒。
她很尴尬,“那你又打算胡说什么?”
“关心你的终身大事,王聪明是个人才,不要错过。”
她一怔,没想到我会这么大公无私,感动到五脏六腑里去。
她叹口气,“小陈,如今我才算真的认识你,你一惯装疯,我以为你总想在我身上捞些什么便宜,如今才知道好朋友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我傻笑。
“现在象你这样的老好人真不多了。小时候长辈问我想嫁个什么样的人,我咬定要样子好学问好,老大才知道一切不重要,只要是个好人,厮守一辈子,于愿已足。”
竟触到她的心事,真想不到。
“昨夜看到电视上演辣手神探,小陈,你有没有发觉?现在连银幕上都不再有硬汉了,锄qiáng扶弱,拔刀相助简直是上辈子的事,现在男明星那些鬼样,什么活地亚伦、德斯汀荷夫曼,猥琐得同身边那些踩女同事的男人有什么两样?”
国香居然怨气冲天,出乎我意料。
听完她的新议论,我禁不住笑出来。
我说:“我亦不是辣手神探,我也没有四点四口径的qiáng力手枪。”
国香深深叹口气。“王聪明这个人,他对婚姻生活没兴趣,他所关注的,只是细菌学,对牢电子显微镜比什么都高兴。”
我表示婉惜。
“国香,你知道我喜欢你,可惜我是个打坏书生,现在更加有心无力,我知道你的求偶标准设得十分高,你说得对……让我们做朋友最好。”
国香抬起头来,黯然销魂,“小陈,我也不想瞒你,王聪明他是有妇之夫。”
糟糕,这么复杂,不比生绝症好多少。
我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。
“她不肯离婚,他只有致力工作,既然要等五年,我也只得不去想他。明白吗?”
我点点头。
“这等死结,我们不要去说它,多说无益。对了,衣莉莎愿意同你去巴比多斯,她说你三年前提过这件事。”
三年前。
三年前怎么同。
三年前我同她说:衣莉莎,让我们一齐到世外桃源去渡假,不是一星期,不是一个月,而是无穷无尽的放假,直至厌倦为止。
她不肯,她找许多藉口来推辞我。
现在基于人道主义,她旧事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