洁如新_作者:亦舒(3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酒吧里的咪咪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“是原先那家野láng酒吧吗?”

    老金嘻嘻笑,“不,叫紫洋葱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,那群卖笑女转来转去找新挖金地。

    他瞎七搭八地说:“唉,天涯何处无芳糙,大丈夫何患无妻。”

    我心不在焉地站起来,“祝你心想事成。”

    我知道紫洋葱在何处,它门外最近才发生过枪击事件,因此名声大噪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我去找咪咪。

    紫洋葱生意并不是太好。

    不久咪咪来了,她托着一大瓶汽酒,叫我付三百元,收了现金,她问:“你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你是芝芝的朋友?”

    “哪个芝芝?”她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“华女,从前在野láng酒吧任职。”

    “她带着女儿嫁到新加坡,听说丈夫待她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地址电话吗?”

    “我只不过听人说起,小哥,芝芝已经嫁人,你也不用打扰她了,是不是。”

    我点头,“你说得很对。”

    “你寂寞?我陪你。”

    我再付她小费,站起离去。

    真多余,根本不应再来打探,可是,又说不出留恋,我黯然神伤。

    一星期后,学生们决定效法北美先祖自欧陆乘船到北美移民东岸之路,其中一项壮举是租一艘机动帆船渡过大西洋,行程不算远,可是风大làng大,也够凄凉。

    对现代城市人来说,三天不能洗澡,已是吃苦极限,只有十二名学生愿意随团出发,可笑的是女生比男生多。

    在船舱内我们吃薯糊及砖头似硬面包,喝清水,晚上睡两呎宽木板chuáng,“似奴隶船”,“不,像集中营”,“老师乘机复仇”,“先驱拓荒者真苦”,“文明进步仿佛只是不久之前的事”,“有了互联网才有文明”,大家都忍耐下来。

    年轻人真有一套,背囊里收着咖啡与奶粉,收音机及随身听,还有家长叮嘱他们带的常用药品,其实甲板上船长室里应有尽有,随时可以与陆地联络。

    “先祖真勇敢”,这是真的,离开家乡,前往新大陆垦荒,前途茫茫全属未知,但是抱着无限希望,只图吃饱穿暖,以及子孙可以过更好生活。

    我躺在绳chuáng上读书,船长找我。

    “王,明天要在圣罗伦斯河口撇下你们,彼时所有船长都如此无良,任由新移民自生自灭。”

    水手丢下一袋生面粉给我们,笑着摆手,“真的吃不消,打九一一紧急电话,警察会来救你们。”

    同学们挥舞拳头,“永不!”

    走到傍晚,饥肠辘辘,我的手臂因误触毒藤又红又肿,痕痒不已,只觉背囊越来越重。

    正在叫苦,忽然抬头,看到天空一片紫色,太阳西下,照得湖面像一面镜子般亮丽,先祖走到此处,也一定看到同样美丽景色,得到安慰及鼓励。

    有同学跳下水去捉鱼,我忽然心底明澄,不再怨恨。

    “谁会杀鱼?”

    时势造英雄,大家都拔出刀子。

    我掏出打火机点火,烧红石块,把面粉和水做糊,浇在石块上,烧成饼块,那边的鳟鱼也都烤熟,香闻十里,我们像野人般大嚼。

    大家吃饱躺下,“谁愿继续行程?”全体举手。

    “好极了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这时我身边的电话响起,我听了一会,那是大姐的声音,十分清晰,她说了几句,我听在耳边,“明白吗,立刻回家”,我回答:“是。”

    我收起电话,叫队长过来,“区新明,”我低声说:“我有急事要返回文明,由你带队继续前进。”

    “王老师,什么事?”

    我轻轻答:“家母突然辞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