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呀。”
是,大姐告诉我,昨夜母亲临睡之前抱怨呼吸不大顺畅,可是第二天,还是一早起来招呼客人,熟客进门,没见到她,“王太太”,他找她,发觉她倒卧在柜台后,他急急报警,并且为她做呼吸急救,但母亲已气息全无。
送到医院,宣布死亡。
我默不作声抄小路回市镇,接着到飞机场购买飞机票回西岸的家。
家人都来飞机场接我,无人流泪,事qíng太过突然,一时还未进入心脑,大家缄默无言,大块头与我紧紧拥抱。
我哑声问:“爸呢?”
“在家。”
“那怎么可以。”
“小伊安陪着他。”
回到家,一推开门,我忽然明白,从今以后,余生,我都见不到母亲了,天不假年,她只得五十八岁,自这一日开始,我成为孤儿。
我忽觉心胸翳痛,如万箭钻心,我向前一跌,跪倒在地,失去知觉。
醒来的时候,只听到小外甥抱着我痛哭,大人拉都拉不开。
我说:“哎呀,舅舅不中用,”我再也压抑不住,搥胸号啕大哭。
两个姐夫架住我,“你是家里男人,志一,快别这样。”
我哭诉:“不,不,我做不到节哀顺变,我不服气,我不喜欢这世界,我决不顺从,我要跟我妈妈走。”我变成一个小小孩,拉着姐姐不放。
大姐叹气,“一日母亲有事外出,三岁的他午睡醒来不见了妈妈,也是这样吵。”
我站起来,“妈妈在何处,我要去找妈妈。”第八章
幼娟走过来,嗖地出手,给我一巴掌。
我掩着脸,怔怔坐下。
“一向最烦是你!”她骂我。
老父蹒跚下楼,“志一回来了吗?”
他刹时间变成老人,跌撞着抓住我们。
乌利奥说:“爸,我们都在这里。”
接着一个星期,日子不知是怎么过的。
隔壁快餐店老板老金义助王家,每天安排膳食,亲手做清淡粥面端过来。
汪先生汪太太也从农场赶回致意。
汪太太一直抹眼泪,“真是的”,她尽说这三个字。
我家三姐弟无言垂头。
“真是的,”汪太太想说下去,可是词穷,参加了仪式,便告辞了。
我们不愿脱下黑衣。
小伊安不再哭闹,又开始跑来跑去,我握住他小手,他朝我身后指:“NaNa,”他一向这样叫外婆,我转头看去,“你看到外婆?”
小伊安睁大眼睛,我站起问:“妈,你为什么不睬我?我不会再惹你生气。”
幼娟将回美国,她不愿走,半夜,她搂紧我饮泣,“妈妈不喜我们嫁白人。”
“不会的,”我安慰她:“妈妈很喜欢大块头与他的儿子,你可以放心。”
“志一,自母亲辞世后我体内似是有什么随她而去,我深知,以后有再快乐的事发生,我也笑不出来。”
“你知道,我们的确由她体内一枚卵子孕育。”
幼娟呜呜作声,像只小猫。
我俩至今才知道伤心何解。
失去阮津之际我以为那就是天地变色了,不,还有更大的惨事在后头。
人生真是苦难。
我说:“过十年八载也许会好过一些。”
“不,”幼娟绝望地告诉我:“我有一个朋友,她母亲辞世已经十五年,至今与她喝咖啡,她好端端会潸然泪下,只因想起母亲。”
“你的朋友特别重感qíng。”
乌利奥敲门进来,“我找未婚妻。”
他穿着一件宽大白衬衫,金发闪闪,正如阮津所说,他长得那样俊美,看上去像文艺复兴画中的天使,我希望母亲会喜欢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