洁如新_作者:亦舒(44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不作答,因为他并不想我发表意见。

    那天回到店内,发觉老金换了个样子:他剃了个平顶头,刮清胡髭渣,换上合身gān净的白衬衣与卡其裤,我惊喜:“老金,此刻我们像两兄弟了。”

    他腼腆,“我倒想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一回事,是什么叫你洗心革面?”

    “腻了一副脏相。”

    我大力拍他肩膀,“这下子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哥,你也振作些。”

    我一愕,qiáng笑说:“我有何不妥?我开心得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哥,你不像是自欺欺人那种人。”

    我顾左右,“老金,祝你脱胎换骨,心想事成。”

    老金把我拉到镜子前,我一看,呆住,多久没好好看自己,吓一跳,天,我衣裤稀皱,脸皮也一般打摺,看上去像流làng汉。

    我明白了,我走到附近理发店,叫师傅替我剪平头打理皮肤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回到学校,我又是一条好汉。

    中午,何旭来找我,“一起吃中饭如何?”

    别看这样简单一句问话,她一定思量良久才说出口。

    我据实说:“我约了大姐到她家吃午饭,你若不介意,可以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她踌躇一下,“我去买些水果。”她答应了。

    老史佯装生气,“是我先看到她。”

    “不如你也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老史说:“你整理过自己,是为着她吗?”

    “是为着我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那才是正确的做法。”

    我们挽着一篮子水果到长娟家,门一开,小伊安摇摇晃晃走出来欢迎客人,这孩子总是满脸笑意一团欢喜,我一手抱起他,“可怜的小灵魂,你学会走路了,你双脚接触红尘了?”

    大姐看到何教授,热qíng招呼。

    午餐很简单,不过是一大盘ròu丝炒面及一窝白粥,大家却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大块头与何旭一见如故,谈起中东局势。

    大姐抱着孩子问我:“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同事而已。”

    这时伊安用小手努力扯我的脸皮。

    “是该从头开始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,在亲人面前,也不掩心酸。

    大姐警告:“年纪略大,可能心思复杂。”

    我看看时间,“我要送她回学校。”

    何旭又一次不愿离开,她在教伊安手语,她把手掌张开放脸旁,“妈妈”,又指着嘴,“肚饿”。

    终于上了车她把视线放得很远,轻轻说:“每到chūn来,惆怅还似旧。”

    我给她接上去:“……花前常病酒,不辞镜里朱颜瘦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,“你若喜欢宋词,就会嫌莎翁噜苏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杨花给chuī得一天一地飞舞,chūn色盎然。

    我在校舍前停车。

    她没有下车,只是说:“我没来之前,就听说这里有个王志一。”

    我不大明白。

    “女生都崇拜你。”

    我解答:“十八九岁小女孩对任何事与人都有三分钟热度。”

    何旭说:“你们一家人都长得漂亮,小外甥像安琪儿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你太客气。”

    她看着我,“你们都不自觉,所以大方可爱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。”我欷歔。

    有她说的十分一那么好,阮津不会抛弃我。

    傍晚回到店里,一封挂号信在等我。

    那是一份离婚文件,我与阮津已正式脱离关系。

    我把文件收进抽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