洁如新_作者:亦舒(4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这不是叫我们找遍全世界吗?”

    这个漂亮女教授也太会开玩笑。

    这时有人拍拍我肩膀,我抬头,原来是老史,他得意洋洋说:“厉害吧。”

    我点头,“题目比我们尖刻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她什么年纪?”

    我不愿作答:“我对这方面没有研究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读完博士,又是教授,三十岁以上。”

    我笑而不答。

    走近,发觉她脸容有三分似思敏,只不过气质较为高傲,一双眼睛明亮清晰,真似dòng悉历史。

    老史为我介绍:“何教授,这是敝校的才子王志一。”

    我连忙说不敢。

    从前,人们把才女两字乱开玩笑,今日,又嘲弄起才子来,太不像话。

    我问:“请问教授,最少流血的国家是哪一个?”

    老史说:“没有不流血的建国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历史古国,人民血泪,深若地层。”

    何教授收拾讲义。

    老史指出,“学生们怨声载道。”

    何旭说:“学生一贯如此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历史系一向不愠不火,学生人数稳定。”

    老史问:“去喝杯咖啡可好?”

    何旭迟疑,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说:“我们到大学另一头的露天茶座去,那边近音乐系,常有学生演奏音乐。”

    何旭大表兴趣,“我们去开开眼界。”

    老史给我一个“你真有办法”的眼神。

    到了露天茶座,我们各自叫了饮料,不负所望,音乐系一个室乐团正在树下演奏古老流行曲“你微笑的影子”,梵哑铃的琴声如泣如诉:“你微笑的影子,当你离去之后,仍然会照亮晨曦……”

    有一对年轻男女翩翩起舞。

    何旭惊叹:“天呀,这里像乐团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所以有人一辈子离不开大学。”

    这时我发觉何旭脸上露出迷惘神qíng。

    人到了一定年纪便有过去,她可是回忆起从前与某一个人在一起之际的诗qíng画意,我则在想,假使阮津在此,她一定会踢掉鞋子,拉我跳舞。

    这时有组亚裔男生出来唱理发店四重奏,他们和音美妙动人,这样唱:“你走了之后没有阳光,你往往又走得太久……”

    我有心事,几乎听得哽咽,星碎阳光自树叶间透出,我也几乎不愿离去。

    有人来叫老史:“上课时间到了。”

    何旭依依不舍站起。

    我轻轻说:“改天再来。”

    何旭答:“改天也许下雨,又可能不是这组室乐团与四重奏,大不相同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逃课。”

    何旭苦笑,“我怎么做得出。”

    老史叹气,“我也做不到,或许,只有志一才会那样làng漫。”

    “不,可恨我也是一个负责的人。”

    我们三人万分不愿,不得不往课室走去,我恋恋回头张望,只见有学生举起金色式士风chuī奏“夏日时光”,我四肢动弹不得,这时最好有一瓶香槟。

    终于我们收拾心猿意马,回到课室。

    最终我告诉老史,“我愿教两堂。”

    他把时间表给我看,我发牢骚,“自五岁到今时今日,一张张时间表坑死我一生。”

    老史说:“我们自愿留在校舍。”

    “日子久了,走也走不动,只望校方颁终身教职。”

    “志一,让我提醒你,人类根本没有翅膀,从来不会飞。”

    老史完全正确。

    他对我说:“何旭这可人儿似有心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