洁如新_作者:亦舒(49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自己比谁都先醉,倒在长沙发上盹着。

    梦中听到细碎脚步声,像有许多人走来走去,终于静下,有人叫我:“志哥,志哥”,我睁开双眼,看到阮津,我撑起,“津,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坐到我身边,“志哥,你可记得我本名苏佳,我介绍给你认识,这是我女儿可喜,因怕喜字俗气,今日叫她苏可,你说怎样?”

    我笑答:“只有俗气的人,哪有俗气的字。”

    我伸手过去想抚摸小女孩的脸,忽觉唐突,立刻缩手,十分尴尬。

    小女孩差些就是我的女儿,倘若母亲在生,一定反对这种想法,她是老式人,亲子与继子或养子大不相同,讲也讲不清。

    我看到她们母女耳畔都簪着白兰花,清香扑鼻。

    “王志一,王志一。”声音非常qiáng大。

    我睁开眼睛,看到邵容站我面前,我惺忪问:“天亮了?”

    她笑说:“是中午十二时三十五分,王志一,我已去学校报到,并且去购买日用品如肥皂洗头水等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晚了。”

    邵容斟普洱浓茶给我。

    “出外靠朋友这句话说得没错,从没见过那样好的男生,谁说世上已经没有好男人……”

    我咳嗽一声,一心以为邵容在说我,面皮老老,打算谦虚承认,谁知她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一手做那么好吃的火锅,一手收拾碗筷洗净,又回到店里看门口,多么勤快。”

    原来说的不是我,我倒怔住。

    “做人又憨直坦率,一句假话也无。”

    我忍不住笑,“真的那么好,老金有无告诉你,他爱流连酒吧?”

    邵容笑嘻嘻,“独身男子难道去上女红班?”

    我说:“他也很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,有这种事?”

    “有缘千里来相会。”

    “金叫我想起一首叫‘拳手’的歌,歌词说一个男子离家时不比孩子更大,流落异乡,yīn雨中苦不堪言,有时吃不饱穿不暖又孤苦,故此,也试图在红灯区寻找温暖……”

    我有点妒忌,为什么没有人那样同qíng我与了解我。

    老金jiāo上好运。

    “他到这里来当中菜馆学徒时才十五岁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都是那样长大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一样,我看到你储物室那块特别定制的滑雪板,够我半年生活费用。”

    我申辩:“我亦有正当工作。”

    她拍拍我肩膀,“当然,毋须jiāo房租水电的人份处逍遥。”

    我佯装生气,“我要回家淋浴。”

    她轻轻说:“我有阮津地址。”

    我别过头,心中微微牵动,找上门去?

    “你若要见她,现在已无障碍,再试一次,爱里并无自尊。”

    我轻轻回答:“你说得对,我的自尊已叫她践踏得一丝不剩。”

    “完了?”邵容像是比我还要失望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,“我想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几乎已经到达终点。”

    “几乎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字句。”

    邵容看着我,“你仍有太多自尊。”

    我听到脚步声,“金矿找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邵容一怔,“他叫金广?”

    “不,”我狰狞地笑,“他真叫金矿,护照上名字。”

    邵容哈哈大笑,“多么可爱。”

    你要是喜欢一个人,那人无论怎样,都可爱无比。

    他们结伴去吃午饭。

    梳洗后我回到学校,才走进大堂,一个人在我不远之处奔来,却忽然脚底一滑,摔倒在地,我见义勇为,急步上前扶她,可是地板新打蜡,滑溜如冰,我也一起跌地上,且压在那不幸人身上,手中纸笔撒了整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