洁如新_作者:亦舒(5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你要份外珍惜。”

    “她想尽快怀孕,我已联络医学院与我们诊治。”

    我由衷说:“将来你俩的孩子不知聪敏到什么地步。”

    老史哈哈大笑,“也许只是小小书虫。”

    我从未看到他那样满足,史密士在大学获奖无数,在学术界是个名气人物,但数踌躇志满,还算今朝。

    “我们举行简单婚礼,暑假才去蜜月。”

    “往何处?”

    “天之涯海之角地尽头。”他又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我无意中成全了两对佳偶:老史与老金从此有伴。

    两个王老五苦苦守候,终于等到好对象。

    我呢,我呢。

    有人在身后叫我:“喂,你。”

    我转过头,看到红发女朝我招呼。

    在阳光下,她那棕红色头发更是招摇,吸引不少目光。

    我称赞:“你看上去似美术系学生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天气好,学生多数赤足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赵颂棋说:“考试也很苦,许多学生投诉白了头。”

    我问:“你可曾遇见过天才学生?”

    她笑笑,“每个老师都说我是人才,我十二岁读大学。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原来十二岁大学毕业才叫天才,我只算人才,可是,我已见不到同龄同学,我十分寂寞。”

    “此刻好些了吧?”

    “与家人亲友格格不入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是做银行吗,你大可与他们玩数字游戏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,你误会,做银行讲的是时机,数字属次,你呢,你与家人亲密否?”

    我们又絮絮谈起来。

    他们都说:如果你不能同你爱的人在一起,那么,请爱与你在一起的人,译作中文,即珍惜眼前人。

    放学我邀请颂棋观赏莎剧王子复仇记。

    我同她说:“伦敦重建环球剧场,几时一起去看戏,我首选麦克贝斯,你呢?”

    她轻轻答:“我喜欢仲夏夜之梦,轻松愉快。”

    我吁出一口气,觉得舒服。

    老爸来了又走了,来时一小件行李,去时五大件。

    他像是巴不得把最好的都带回去奉献给新妻。

    洁如新门前贴出告示,表示不久将结业,客人议论纷纷,恋恋不舍。

    “我们并非不支持你”,“是呀,真没良心”,“再没信得过的店了”,“只有洁如新才会把我遗忘在口袋的皮夹子原封不动归还”,“好感动,一次我把金表忘在裤袋”……

    “新业主会改作什么店?已经太多咖啡与时装店”,“不会是酒吧”,“不不,该处不准开这种店”。

    稍后老金说:“我已把所有文件都准备好,明日我代表律师会到皇室地产公司办事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“祝你心想事成。”

    邵容说:“老金办事能力相当高超。”

    此刻在邵容眼中,老金十全十美,是座金矿。

    她又说:“水管有些毛病,他一下子修妥,厕所水箱嘶嘶响,他又更换零件,若果与老金飘流到荒岛,我们会生存下来。”

    我接上去:“而且天天做海鲜大餐,我这个书生,则肯定饿死。”

    邵容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我四周围巡视一下。

    一只大钟,是一八八九年美国制造,放在店内已经很久,我幼时时时打开玻璃罩拨动时针,又可晚点睡。

    搬走这只钟实在不道德,不过,我还是用布把它裹好打算挪走。

    还有柜台上一把红木铜字界尺,还是华人尺寸,今日已很少人知道华寸比英寸略长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