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绿绮思_作者:亦舒(3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咬咬牙,“一切已经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,已经吃了那么多苦,才到今天,怎么往回走?”她很深意的说,语气是苦涩!

    但是我抬起头来,却看见她对着我咪咪笑。

    我很震动,为什么每个人都生活得那么苦?每个人都有本难念的经?为什么没有人可以舒畅地过其理想生活?

    我很难过!把脸埋在手心中。

    “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觉得深深的寂寞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算寂寞,唉。”

    “谁为我拒当这一切?这种渡日如年的日子,还不是靠我自己一天一天熬过?我多希望可以睡得昏死,直至我心灵恢复?”

    “傻孩子。”她笑。

    那天我们聚到凌晨才分手。

    何夫人的慧黠给我很大的支持,其实一个人不介意悲哀,只要有人了解他的悲哀,或是同他一样悲哀,人是群居动物,最怕寂寞,有人陪就可以生存,这解释了人们捱得过战争这种大灾难的原因。

    我有何夫人相陪,心qíng自然而然不一样。

    有意无意之间,我开始约会她。

    她往哪里跑,我跟到哪里。

    她似乎是个相当自由的女人,生活很有规律,星期一必然在健身美容院,星期二、四做头发,星期三在中环,星期六日在家,每天晚上都非常活跃,五时到六时选购衣饰。

    社会与她无关,天塌下来她还是在最好的饭店内啜白酒。天也与她无关,三个司机廿四小时恭候她的车子、哪有日夜,不与她谈过话,不会相信她是有血有ròu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但是她的确是有血有ròu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被我追踪得发毛,她说:“你当心我告诉利老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他好了,叫他把我送到外国去。”我讪笑。

    “你到此刻还不原谅他?”她讶异的问。

    我转过头,除非有一天,我完全忘记爱伦娜吧。

    “可怜的孩子,在香港不乖,赶往外国,在外国不受遥控,又抓回来。”她很同qíng我。

    我说:“可不就像具玩偶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听话一点。”她笑。

    “想见到你,想与你聊天,想听你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“有很多未婚的小姐愿意陪你。”

    “陪我?还是陪利少奶奶的衔头?”我嘲讽的问。

    “不要太啬吝,自己拥有的,应同人分享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我不理她,常常驾了车在她家门口等。

    jīng神有了寄托,每天起得比较早,生活较有规律,父亲还以为我快要恢复正常,只有妹妹,非常担心。她很爱我,我们两个人的童年日子并没有过得外头人想像中的那么幸福,母亲一早去世,妹妹与我过着异常寂寞的生活,父亲很难得才见到一次,通常由褓姆把我们穿戴整齐了,再三警告恐吓哄骗说不准哭,才带着出去……

   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外头人是不会晓得的,也没有必要让他们晓得。

    我与妹妹,自幼手拉手相依为命长大,跟穷家的孩子一般贫乏。

    父亲并不知道我们心灵的空虚。

    爱伦娜将于肯陪我喝茶。

    她说:“其实一百个女人,有一百个吃软不吃硬,只要肯哄她便行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以为女人爱钞票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她扬一扬手,一腕的钻石手镯便顺势往臂上溜。

    “钞票可遇不可求哪,”她自嘲的口物又来了,“况且有了钞票,也想有个知己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把我升作你的知己吧!”我说。

    她笑了,“你这孩子,我怕我会给你累死。”

    我握看她的手,戒指上的宝石冰冷地触着我的手,我兴奋的说:“你有没有看过鲤鱼jīng与白娘娘的故事?都是个千年得道的妖jīng,为了爱qíng,就把道行付之流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