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绿绮思_作者:亦舒(4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不与妈妈同住。相反的是,她自老房子搬出去到簇新的住宅区住,而我则留下来。

    我喜欢老房子的温馨,而且说不定甚么时候要拆,更觉珍贵。

    佣人替我开门,我把大包小包往屋子里扔。

    她说:“杨先生来过电话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倒一杯好茶来。”

    我搁起双腿,让血液流通。不知为什么,最近两条腿酸得慌,不知是站多了抑或走多,或是年纪大。

    电话又响,我接过。

    “明涛,今天我来陪你吃饭。”他一开口便这样说,算死我会在家等他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我只答了一个字。

    还是结婚的好!丈夫不回来才通知太太,现在陪我吃一次饭,便要大肆预告,最好我掷出红地毡欢迎他。真窝囊。

    我微笑,但是有几个女人真正能够过独身生活?我的意思是,完全没有男人的生活。不大可能吧,不过有些女人守秘,有些女人宣扬而已。

    我属于半守秘,与杨必业来往,我不瞒人,但如果亲友问起“什么时候结婚”,我必然答八字还没有一撇,一于否认。并不是撒清,私人的事qíng最好别让人知道,留条后路,将来有什么转变,也可以有下台的机会。

    我跑到浴缸去泡泡浴。

    电话又响。

    我在洗手间内接过话筒:“我知道你今天会来。”

    那边问:“你真的知道?”

    是陌生人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如出浴忽然被生人窥视到,连耳朵都涨红了,又不能挂电话,只好问:“哪一位?”

    “我叫刘振华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认识你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我坐在家瑛及家璞当中。”

    “啊,你不是我们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是你的表弟,我是他们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事?”我的声音仍然很亲切,我同这班小鬼简直混得烂熟,他的朋友我也视之为小朋友。

    “想约你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不成,今天我没有空。”

    “等杨必业是不是?”

    我讶异,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

    “家瑛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这小子,什么都给我说了出来。“明天吧,明天你们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老地方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太花费了,天天吃就一千几百,没个谱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。”他唯唯诺诺,但声音中有说不尽的笑意。

    我叹口气,我老了,动不动便开口教训人,对不相gān的年轻人也这样。

    “明天会自己到。”

    “七点半我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接。”我说:“我不一定先回家。”,

    “那么明天见。”他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叫什么名字?刘振华。

    我自浴缸中出来,看到杨坐在我睡房一角的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咦,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临时取消一个约会。”他闲闲放下一本杂志,“跟谁通电话?”

    “一个小朋友,是表弟表妹的伙伴,他们约我明晚出去。我还要到银行去取钱,那班小鬼头怕不吃掉我数千元──咦,你gān嘛这么关心我?”

    “我最怕别的男人打电话给你。”他微笑说。

    “一定要霸占住,不必论是否需要,非得霸住。”我也微笑。

    “gān嘛要提现钞?”他改变话题:“我替你去领一张副金卡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向不用信用卡。”我说:“要申请,我自己也有金卡,我老妈那张的号码还是第四十七。你对小歌星去献殷劝吧,”

    他肴我一眼,“你的醋味跟跋扈,又跟小歌星有什么不同?”他很幽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