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绿绮思_作者:亦舒(5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你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是的,送你上班,今天我休息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用你送。”我说:“我惯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去哪里?”他非常坚持,“女人不可以独来独往。”

    “北九龙裁判署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做律师是怎样的?”他很羡慕,“我小时候一直希望能够做专业人士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样?读书的时候很辛苦,压力很大,毕业后建立声望花掉我十年,现在?为大众服务。一般人以为做专业人士最开心,高高在上,事实上刚相反,任何人只要付出些少代价,专业人士便得为他们服务得鞠躬尽瘁。”

    他似乎不大明白。

    “演戏也是专业,观众捧你场,花少许代价,你就得日日求进步,多累。“

    他点点头,“你说话根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中年人生活经验丰富,当然比少女的哈哈哈有些示同。”

    “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老?为保护自己?j他笑,“我不会侵犯你。J

    “叫人看见你与我出入,不大好。”

    “对你不好?”他似乎很受伤害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?”我说:“对你不好,当红的小生明星……应当保持形象纯洁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,还是做普通人最好。”他说:“没有压力。”

    我看看腕表,“再跟你说就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我扭地不过,还是上了他的车。

    在车中他絮絮告诉我他的一生。我有一双耳朵,他的一生非常简单,中学毕业后考上演员训练班,一pào而红,很多女孩子追求他,他的朋友甚众,他偶然的机会认识家瑛他们,再联带见到我。

    他一定要坚持爱上我。

    这我相信,他们的爱是泛滥的,略为欢喜便称之为爱,来时似一阵风,去时也似阵风,当时认真得不得了,随后忘得一乾二净。

    不比我们中年人,一件旧衣服要送人还得考虑迟疑半晌。

    他们有的是jīng力,有的是时间,花费一下,根本不算得什么。

    略感兴趣便是爱。

    ──我爱巧克力杏仁糖!

    ──我爱沙宣牛仔裤!

    我爱巴黎。

    我爱──

    一切都是爱,爱的世界。

    他们的qíng感还未转酸。

    我问:“你几岁?”

    “九月就廿二岁了。”他问:“你呢?”

    我,还不能够做他的妈,不过几乎可以了。

    他使我想起多年前,自己穿着中学校服时的琐事;看公余场、饮冰、买电影画报、逛公司……!任何细小得微不足道的事,都会引起无限欢愉。

    现在……现在连结婚生子都不过是例行公事,一句“这是我应得的”就扫除了一切快乐。

    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已经丧失作业的本能了呢?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?”刘振华问我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,在想年轻真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年轻,年轻得很呢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不,不一样了,我已经为下楼梯作好准备,怎么样斯文高责地消失退出,是门艺术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只有女明星才关心这一套。“他笑,“有协女孩子说难得趁这几年多赚一点,但是在银幕前对着观众日渐憔悴老去,需要很大的勇气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,你打算如何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赚一点钱,做做小生意……我没想得那么远?”

    “到了?”他何必想得那么远。

    “我在这里等你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别傻,好几个小时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