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花夕拾_作者:亦舒(2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忍不住鬼叫起来。

    方中信冲进来,问道:“怎么回事,做噩梦?”

    “比噩梦更惨。”我用手掩住脸诉苦。

    “你没好好的吃,叉不肯好好的睡,唉,习惯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方说。

    “永远不会,”我呜咽。

    “想起来没有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今堂尊姓大名?”方中信问道。

    “她姓邓,邓爱梅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你姓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跟你父姓?”

    “还有别的选择?”

    “当然,你可以随母姓。令堂可能是随令外祖母姓,你懂吗?”

    “你用白话文我就懂。”我白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喂,”他说:“我不过是想帮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照邓爱梅三个字去找我外婆,可能永远找不到?”

    “对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办?”我愁容满面。

    “总有点蛛丝马迹,仔细想想,又不是急事,看样子,你起码还要在此地住上一年半载。”

    “闭上你的乌鸦嘴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来了,从没见过如你这般刁泼的女子,动勿动骂人。”他教训我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我气馁。

    他叫我用早餐。

    这人似乎喜欢吃烤面包。

    制造半公斤面包,把种植麦子、辗转运输、加工生产的消耗能量加在一起,大概需要三千加路里,而方中信吃下这半公斤面包之后,所产生的劳动量,只相当予一个半加路里。

    多么疯狂。所以象面包那样的食物,受淘汰是必然的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它不好吃。

    我连喝两杯清水用来洗肠胃。

    什么都不惯,一切生活上琐碎的习惯用具他们都没有,他们所用的瓶瓶罐罐多得可怕,方中信的头发比我还长,光是用在头发上的用品有四五种,每天起码花上半点钟,还要用热风烤,而结果不过如此。我不认为他是空前绝后的美男子,但话得说回来,他长得不错。

第七章

    通话器铃铃的响了,他跑去听。

    这具小小的东西绝对不管什么时间,爱响就响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方中信似乎对它绝对服从,一响就去接听,不管在看书、吃饭、假寐、谈qíng,总是以它为先。

    在我们那里,通话器每日cao作时间限于早上九时至十一时,其余的时间,纯属私用,无论什么急事,都得等到明天。

    很多人还说九至十一点时间太长,要改为九至十点才恰当。

    只见他对牢话筒叽叽咕咕他说一大堆话,越来越不耐烦,越来越大声——

    “我说过我有事,不,不可以,不是莉莉,你别管,看,我很忙,就此打住,好不好?”

    那边好象还在恳求。

    他又说: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,我对你没有意思,你这样子下去,叫你丈夫知道,没有好处,再见。”

    他挂上通话器。

    我有点吃惊。

    原来除了莉莉,他还有别的女人。

    他活得不耐烦了,这样子玩火,有什么好处,迟早出事。

    而那位太太,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?是什么促使她与不相gān的男人接头,牺牲自尊?女人的地位竟这样低,这是我另一个发现,一个个好似没有男xing便活不下去似的,真奇怪。

    方中信回到桌子来,若无其事的继续他的早餐,忽然接触我的眼光,叫起来。

    “gān嘛瞪着我?我同她没有关系,是她要缠着我,你当我是什么,女人杀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