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金岁月_作者:亦舒(15)

2017-03-15 亦舒

    “这就去走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皇帝不差饿兵,这一顿你请。”

    锁锁松口气,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南孙仍然盯着她的脸看。

    “看你一脸疑惑相,告诉你,我带了两只金表过去,刚刚有人要,对本对利,请客也是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锁锁若无其事拉起南孙便走。

    她开一部日本小跑车。

    南孙目定口呆。

    锁锁当然知道老同学想些什么,“朋友借给我的。”

    她毋须向任何人解释,但南孙关注的神qíng使她不得不jiāo代一句半句。

    南孙说:“你看你生活多么豪华,而我,仍是替人补习,打球温书。”

    锁锁不语。

    车子驶到西区,停下来,她俩结伴走向区宅,还未到,已闻到那股熟悉的面包香。

    仲夏夜,石板街,榕树须直垂下来,南孙用手拂开,问道:“是什么树?有一种树,传说更下永远隐蔽着一只鬼。”

    锁锁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她双目直勾勾看着一个建筑地盘。

    南孙这才会过意来,不禁低呼:“拆掉了。”

    区家住的四层楼房子已拆得一gān二净,此刻用木板围着,白漆红字,书写着建筑公司的名称。

    自空口看进去,只见泥地上堆满钢筋机器。

    “哎呀,人去楼空。”

    锁锁无主孤魂似地站着不动,她回来了,回来报答于她有恩的人,他们却已离去。

    年轻的她第一次尝到人生无常的滋味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很久,她低声说:“我还以为,一切恩怨可以在今夜了结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。”

    南孙随锁锁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地盘隔邻已经封闭的一层旧楼乌黑的露台上摆着被弃置的花盘,密密麻麻开出硕大、雪白、半透明的花朵,随着晚风正微微款摆。

    “昙花!”南孙说。

    那特有幽香冲破黑暗撒得她们一头一脑,迷惑地钻入嗅觉。

    锁锁站着发呆,似一尊石像,薄薄衣裳被风chuī得贴在身上,又过了一阵子,她才颓然说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真没想到她不择手段要离开要忘记的出身地,又胜利了一次,比她更早一步离弃她。

    两人上了车。

    使南孙害怕的不是锁锁突然成为有车阶级,而是她对新身份驾轻就熟,一丝不见勉qiáng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?”南孙讶异问。

    “去我家。”

    南孙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过一会儿她说:“锁锁,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。”

    锁锁笑不可抑,“是,你迈步向大学走过去,而我老不长进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说起蒙古话来。”

    锁锁来一个急转弯,车子停在一个住宅区。

    南孙只得跟着她走。

    她用锁匙打开了门,小小jīng致的公寓全新装修,主色是一种特别的灰紫,非常好看。

    锁锁说:“好不好?专人设计的。”

    南孙浏览一下,“像杂志里的示范屋,的确舒服。”

    锁锁略觉安慰,倒在沙发中,“自己有个窝,回来浸个泡泡浴,好好松弛。”

    她到厨房取饮料。

    南孙看到案头有她们中学时期的数帧合照。

    区宅旧楼卫生设备甚差,没有浴缸,亦无莲蓬头,淋浴要挽一桶水进浴间,很难洗得畅快,换衣服时又容易弄湿。

    锁锁无异是熬出头了。

    现在她浴室里摆着一式灰紫色大小毛巾,肥皂都用蒂婀,琳琅的香水浴盐慡身粉全部排在玻璃架子上,香气扑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