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。
南孙觉得他们仿佛是对结了婚十二年的老夫老妻。
一天傍晚,章安仁灰头灰脸到来,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气,也不说话,只是灌啤酒。
南孙不去理睬他,只顾看卫星传真新闻片断。
跟全市市民一样,她看到那位著名的夫人,在步出会堂时在阶梯摔下,跌了一跤。
南孙的反应可能比一般人略为惊愕,她向前欠一欠身。
章安仁也看到了,电视重播慢镜头,他问:“怎么一回事?”
南孙笑说:“不该穿高跟鞋,这半年来,我发觉只有球鞋最安全舒适。”
章安仁问:“我们俩怎么了,最近像没话可说。”
“苦苦创业,说什么呢?”
“好久没细细看你。”他拉住女朋友的手。
“皱纹都爬出来,不看也罢。”
“工作是你自己挑的,怨不得。”
南孙笑,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机。第六章
三个星期后,蒋家出了大问题。
蒋先生手上抓着的房子无法脱手,牵一发动全身,南孙这才发觉他白玩了几年,赚下来的全部继续投资,手上空空如也,像玩魔术一样,连本带利坑下去不止,还欠银行一大注,每个月背利息便是绝症。
南孙受召回家,看见她父亲如没头苍蝇似满屋乱钻,脸上浮着一层油,气急败坏。
母亲躲在房间里,倒还镇静,默默吸烟。
“祖母呢?”
“礼拜堂去了。”
“这里头有没有她的钱?”
“西湾镇一列四层都是她的。”
“要命,快快脱手也不行?”
“谁要。”
“割价出售呀。”
“小姐,还用你教,已经跌了三成,半价脱手还欠银行钱。”蒋太太声音却很平静,“银行在bī仓。”
“怎么会搞成这样子,”南孙瞠目结舌,“照说做生意至多蚀光算数。”
“投机生意与众不同。”
南孙用手托住头,房间死寂,她可以听到母亲手中纸烟燃烧的声音。
过很久她问:“怎么办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妈,外头乱成一片你晓不晓得?”
“怎么不知道,牌局都散了,茶也不喝了,说来说去就只得一个话题,就是最好立刻走。”
这时候蒋先生推门进来,“南孙,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法子。”
南孙看着父亲灰败的面孔。
“你说。”
“去问问宏祖能不能帮我们。”
“可以,”南孙说,“但首先让我知道,实际qíng形到底如何,我们欠下多少。”
蒋氏父女坐在书房里吧簿子文件全部捧出,看了一个下午。傍晚,老太太跌跌撞撞地回来,南孙替她开的门。
一个照面,见到是孙女,她疲倦地说:“若是男孩,当可设法。”
南孙很平静地答:“这倒真是,他可以去抢劫银行,我不行,他可以点石成金,我也不行,我们蒋家就是少了一个这么样的救世主。”
老太太呆住,瞪着女孙,但没有骂她,反而有点像在回味她说过的话。
终于,老太太颤巍巍回房去,锁上门,没有出来吃饭。
等到清晨四点多,南孙才有点头绪。
蒋先生颓然倒在沙发中累极而睡。
南孙到卫生间用冷水敷一敷脸,走到露台去站着。
天还没有亮,清晨的新鲜空气使她想起大学一个与章安仁通宵跳舞分手时qíng景,就是这个味道,四周像是开满鲜花布满露水,不能做梦,深呼吸两下都是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