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晴岚哥哥……”我低头轻声叫了他,气若游丝。在他貌似责备的注视下,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如此幼稚脆弱。
“叫吧,你这句哥哥,我是听一句少一句了。”张若霭踱到窗前,背对着我,带点幽怨的说。
我一愣,这个每次都微笑着和我说话的男孩,却突然yīn霾了。眉头纠结,我不喜欢这样的他,不喜欢他的神采因为我变得这般黯淡。望着他的背影,我簌地难过起来。
第一次见面,他怔怔地看我,我脸红的如同所有qíng窦初开的少女一样,滚烫。他亦是。
第二次见面,他惊喜地看我,我歪歪头,说:“再见你真好!”
第三次见面,他悠哉地看我,我同他撒娇:“晴岚哥哥,你送幅画给我吧?”
第四次见面,他紧张地看我,我展开画轴,《岁寒三友图》,清逸俊渺,大家手笔。
第五次见面,他狡黠地看我,我挠破脑袋也想不透他的题目:一个西瓜,四刀切出九块,最后剩下十块瓜皮。
第六次见面,他坦dàng地看我,我撕心裂肺地和他争执辩解我对沈豫鲲的相思单恋,还有我执拗的外嫁。
第七次见面,他不看我,我呆望他的背影,心中艰涩。
“晴岚哥哥,我做错了吗?”我面上居然cháo湿一片了。这道疤,聪明如他,不由得我遮挡。
他也不回身,肩膀微微震了一下,头轻轻地点点。他的那声叹息却清楚地砸上我的耳鼓。
“我,”我支吾嚅喏,“我后悔了,可以吗?”
“承欢,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”张若霭缓步转身看定我,“婚约,是不可以儿戏般允诺的。”他眼睛亮晶晶的,蓬勃着什么,剑已在弦待而未发,细琐的弯眉紧紧地皱着。我忽然发现:我的晴岚哥哥好漂亮。
我矮了头,没有点头,没有看他。
但是,我想我懂了,我错了。
几日后,皇伯伯封另一位格格为和硕和惠公主,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。
之后,我没有再见沈豫鲲。
起初,虫蚀一样的揪心,qiáng耐自己不见他。后来,慢慢习惯没有他的物是人非。最后,独自享受我的初恋暧昧甜味。
时光就哗哗地流转走了,逝者如斯夫。
我以为十五岁的我是成熟的。历经了失恋与悔婚,我自嘲可悲,渐渐地静谧了。
但显然,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劫数。
八年,阿玛薨了。晴天霹雳。
我在小姨的怀里哽咽抽泣,当时,我忍住了冲动。
曾经,我梦想过你来做我的额娘。但是,梦啊,就是梦。阿玛与小姨你,就像两条平行的经纬,jiāo织然后错过。阿玛隐忍着,你释放着。
最终阿玛还是抑郁地凝望小姨一眼,不舍的走了。
当我掰开阿玛的手指,拿出他紧攥的泛huáng的纸张时,我第一次那么痛恨可爱可亲的小姨。书郑重,恨分明,天将多qíng酿无qíng,山长水阔知何处。
我将那张药方送还给了小姨,我想,前一代的恩怨,我能做的只有转达。尽管我心中是极其厌恶与矛盾的。
我愈发的静默了。
我有时无措的站在诺大的宫殿前,找不到归宿,看不清方向。
快乐就如此轻巧地离开了我。
没有沈豫鲲,没有阿玛,我的世界竟然轰然苍白塌陷了。
是不是当人连喝水时都感受不到幸福,那么他就是被神灵诅咒此生不淑了?
巨大的可怖肆nüè地侵吞我,长夜无眠。
我最后的酣睡,依稀是那次恸哭后在谁的怀里酣酣睡去了。怀念那人身上淡淡的安稳温暖气息。
“青云少年子,挟弹章台左。鞍马四边开,突如流星过。金丸落飞鸟,夜入琼楼卧。夷齐是何人,独守西山饿。这诗怎么样?”张若霭的声线明润悠扬,我喜欢听他说话。
“唔。”我略一点头,敷衍一下。这些日子,他倒是常常来,说些有的没的,很是解趣,我也乐得他来调侃一通。
“你猜猜是谁的?”他继续问。
我收回远处的视线,仔细思索了下,还是摇摇头。这诗,有点生僻。
“李白,诗仙李白。”他暖暖的笑说,“我最喜欢他了。”
我看着他眼中星点的落寞,知道晴岚哥哥也是想那样恣意生活的。但是,他天生体弱,张廷玉大人的家规,也不会允许晴岚哥哥自我无所顾忌的生活。晴岚哥哥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。如玉光彩,平和亲谦,温文清雅,jīng致斐才,暖净善解,明晓慧质。所以,他逍遥的理想,注定成为梦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