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瑰的故事_作者:亦舒(9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洗了澡倒在chuáng上,马上呼呼入睡。

    清晨我听得电话铃响了又响,却没有力气去取过话简。

    电话铃声终于停了。

    我翻一个身继续睡。

    过了没一会儿,门铃大作,夹着大力急促的敲门。

    我无法不起chuáng去开门。门外站着惊惶的太初,一额头的汗,她拉着我尖声问:“你为什么不听电话?爸爸在医院里!”

    我顿时吓醒了。“医院?”我忙抓起牛仔裤套上,“怎么会?我昨夜与他分手时还好端端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心脏病发作,倒在地上,房东发觉,把他送进医院,我已去看过他,医生把他当作急症处理,不准探访,棠哥哥——棠哥哥——”她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我一语不发,与她赶到医院去。

    这是太初最需要我的时刻。

    她父亲于当天下午心脏病逝世,享年四十九岁。

    太初哭得双眼红肿,伤心yù绝。

    我把消息报告香港那边。huáng家电报电话络绎不绝地来催我携太初回港。

    但是太初悲伤得根本连说都不会说,天天抱着她父亲的遗物伤神。

    对于huáng家的势利,我亦十分反感,现在太初返港已成定局,何必bī人急在一时间动身?她爸的尸骨未寒。

    太初整个人消瘦下来,晚上睡得坏,白天吃得少。

    她内疚在她父亲有生之年没有抽更多的时间出来陪他。

    四十九岁。无论如何,谁都得承认这人是英年而逝,但方老先生活着的时候不论外表与内心,都已像一个五十九岁的老人。

    他早就死了。

    在他妻子离开他的那一日,他就死了。

    huáng家派来的第一个说客是溥家敏。

    溥家敏与huáng家有莫大的渊缘,这我知道。

    我对溥没有反感,他温文有礼,英俊风流,而且他的态度好。

    来到我们这里,他说明来意,便坐在客厅中出任说客。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不过忠人之托,只好跑了来坐着。

    他跟我说,“罗太太叫我来的……她叫太初别太难过。”

    太初问:“她自己为什么不来?”

    “她……不方便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”太初含泪说,“她看不起他,她看不起他!可是他已经死了呀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,”溥家敏分辩,“没有这样的事,太初,她并不是这样的人,你们误会了,她要来,又怕你们不欢迎,她天天等你们的消息,你们又没有唤她一声。”

    傅家敏说:“罗太太的脾气是这样的,过去的事便过去了,并不是薄qíng寡义,对方协文,对溥家明,她都是一贯的态度,你不能误解她。太初,尤其是你不能。”

    我叹口气。

    这溥家敏一表人才,说起话来有时却夹缠不清,像个恋爱中的女郎。

    太初打发他,“你请回吧,我可以动身时自然会动身。”

    他凝视太初,“我在这里陪你。”声音很轻。我不由得生气了,“这里有我。”

    “多个人也好,葬礼还没举行,多个人帮手也好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太初犹豫了,她终于点点头。

    我感觉到溥家敏对太初有特殊的感qíng,也许是为了她母亲的缘故,爱屋及乌。但是,他太目中无我,可恶。

    “我住在喜来顿酒店。”他说,“你们可以随时找我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反正你每天早上九点总会来这里报到。”

    溥家敏没有理会我语气中的讽刺,他温柔地对太初说:“我明白你的心qíng,当我大哥去世的时候,我也只有一种感觉:我巴不得跟了他去。”

    大初听到这话,如遇到知己,抬头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