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苓姑婆家在多伦多市中心一幢面积巨大的公寓里,她与女佣及一名看护同住,司机则每日来上班。
肯定环境富裕。
到了目的地司机把她接返家去,她则有点累,在车上睡着,直到车停下来。
司机叫佣人下来替细全拎行李。
女佣带她进一间客房,请她梳洗休息。
细全自十七楼看下去,欣赏到圣伦斯河景。
“你来了。”
细全转过头去,发觉姑婆就站在她身后,细削苍老,但并不见得特别有病容。
她衣着考究,仍然戴着jīng致首饰,并且笑着说:“他们都说,22个侄孙之中,你最像我。”
“是吗,”细全也笑,“像一点点就好了。告诉我,姑婆,一个人怎么会富有起来。”
“一起喝下午茶一边谈好吗?”
她绝口不提病qíng,细全也乐得不说。
“开源,同节流,还有,绝对不要赌博。”
细全说:“听说到了某一个时期,钱会生钱。”
姑婆笑了,“年纪轻轻,老谈钱,多庸俗。”
“可是我朋友有四岁孩子,已会说:‘给我多点钱’,他常跟大人出外购物,知道钱的好处。”
姑婆笑说:“细全,有你在,真不愁寂寞。”
细全忽然觉得她行了善事。
姑婆接着说:“到了某一地步,钱亦无用,所有身外物终于不能带走,五十年后,不知谁住在这间屋子里。”
细全连忙顾左右,“看,姑婆,有大邮船经过河道。”
姑婆说:“你且休息吧。”
大学里有林华苓基金,通过关系,细全得到临时旁听学位,每星期上几节课,十分理想。
数日后,她发觉有一年轻人时时上来看姑婆。
他叫朱天文,是会计师楼的一个伙计。
朱天文英俊、聪明、斯文有礼,可是细全直觉上不喜欢他,认为他有目的。
一日,姑婆问细全,“你觉得天文如何?”
细全想一想,“十分聪明,不太聪明一点了吗?”
姑婆只是笑,“奇怪,聪明人往往最不喜欢聪明人。”
细全不出声,她才不算聪明呢,表兄弟姐妹中,最笨是她;女同事中,相貌学历她都不差,就是没有人追求。
朱天文不会看不出来。
一日放学,出得校门,不见司机,只听有人叫她:“细全,这边。”
一看,是朱天文坐在跑车里叫她,她直觉姑婆出了事,连忙问:“有什么不妥?”
“医生在家里。”
细全立刻责问:“怎么不到课室来叫我?”
“我觉得qíng况还不算严重。”
“下次你让我决定什么是严重什么不是。”
朱天文看她一眼,不予分辨。
到了家,细全奔上去看视姑婆。
姑婆接受过注she,已经睡着了。
她身上仍穿着考究的薄麻纱衬衫,手臂上却尽是松皮肤与棕色斑点。
细全低下头,觉得老年真是世上至可怕的一段路。
医生示意他们出去说话。
他坐下来,“你们尽量使病人jīng神愉快吧。”
细全抢着说:“她看上去还很好。”却已落下泪来。
医生摇摇头,“就是这三两个月光景了。”
细全用手捂着脸,短短日子,已与姑婆产生异样的感qíng,因此恋恋不舍。
“以后,”医生说:“我每天会来替林女士注she止痛剂,我觉得末期病人有权挽回一点尊严,她的意思是,她希望留在家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