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鸟记_作者:亦舒(8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他一定深浸爱河里。任何男人,天天送六枝红玫瑰给他的女朋友,一定是深浸爱河了。

    我与妈妈说起他。

    妈妈说:“你可以与他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用。”我微笑,“他胜过我太多,仙德瑞拉的故事不是每天发生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为什么你还没有找到地位相等的对象?”

    “不要催我,妈妈。”

    我把手放在她肩膀上。

    他风雨无阻地来了两个月。

    有时候他戴领带,有时候不。他的手与皮鞋一样,永远是gān净的。

    我照常把花束给他。他笑。

    他每月花在买玫瑰的数目是惊人的。

    我希望他见到我会与我说几句话。但是他不是与售货员吊膀子的男人,他不是。他从不与我说话。

    然后,忽然有一天,他迟到。

    我把六枝玫瑰花预备好,放在一旁,预备打烊,但是五点十分早已过去,他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我决定等他来,打电话告诉妈妈,我会迟回家,然后坐着看小说。

    我等到六点正,他来了,很匆忙,我把花给他,他照常付钱,但是他没有怀疑店为什么没打烊,但是我不介意。

    他是熟客。

    那一日之后,他就不来了。

    我等足两日,都等到六点,第三日等到七点。这三日里我都把包好的花带回家中,cha在一只花瓶里。

    他没有再出现。每天的五点十分像是失色三分,我的一天再也没有意义,我的小说越看越乏味,我得喝咖啡来提神。

    妈妈问:“那个年轻人再也不来?”

    “不来啦,”我说:“或者与女友闹翻,或者与女友恋爱成熟,不是花束时期了。”

    母亲加一句:“或者换过一家花店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是的,或者是。”

    但是我星期一的雪白笔挺制服再也没有观众。

    我开始觉得我会得在这间花店里终老。

    隔很久很久,不知有多久,当我在低头看小说的时候,有人进花店来,敲敲玻璃,引起我的注意。

    我马上放下书,站起来,道歉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那个人竟是他!

    我马上转头看钟,五点十分。

    他又来了。

    发生什么事?他又来到这家店。

    但是我欢欣万分。

    “花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六枝玫瑰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伸手去取红玫瑰。

    “不,请给我白玫瑰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一怔,哦,他这个女朋友喜欢白玫瑰。

    我选六枝,用银色纸包好,加上红缎带。

    “很美,谢谢你。”他付钱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先生,”我婉转地说:“玫瑰的价格已经上涨,得多付五元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他加多五元。

    他取过玫瑰,离开。

    我像拣到最名贵的礼品般,活力又再次回来。但是为什么?他与我没有关系,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,更不知道他在何处工作,但是他的存在已经使我愉快。

    从那日起,他又来买花。

    但一星期只来一次。

    星期六,下午五点十分。

    或者他在星期六下午也要上班,我不能够发问。

    每次他买六枝白玫瑰。

    他大概每星期约会她一次。

    她是否美丽,是否优雅,是否富有。

    每次他来买花,都带来一种温暖。

    天气渐渐温暖,他开始穿夏季衣裳,雪白色的芝士布衬衫,深灰色的长裤,有时候穿那种孩子气的贺头皮鞋,也是白色的,再没有看见一个更懂得穿着的男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