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可没告诉她我的母亲是怎么样的。
为什么要对别人说?别人会明白?要明白的人早已明白,不明白的人说破了嘴边只是冷冷的投来一眼。为什么要对别人说?这世界上没有了解的人,没有。一个也没有。
我取过一本小说,翻开来。我这个白天睡觉,晚上不睡觉的习惯真得好好改改,否则一辈子嫁不出去。唉,女人的最终目的还是嫁人。
我打一个呵欠,谁比谁快乐?我从来不说,小四的毛病是说得太多。
谁没有谁都要活下去的,残酷的生命。我不想听小四诉苦,那是为了她好。
可是有人敲门,轻轻的,恳求的。
我知道是谁,那是小四,她回来了。
我去开门。
小四站在门外,她说:“我喝多了酒,走不动,求求你,陪我去医院。”
我说:“我穿上大衣陪你去。”
我不是一个好心肠的人,就因为如此,我才陪她去,这种要求毕竟也非常的难以拒绝。我们又叫了街车,黑墨墨的驶往医院。小四一路上不出声。
小四是喝惯酒的,她有点醒了。很镇静的坐在车中,仿佛去参加一个婚礼。
我们到了医院,走进走廊,护士与医生穿梭似走过,场面热闹,小四找到了病房,推门进去。我跟在她身后,一个护士在房内,还有几个人在守着,见是她,都不出声。这病房很正常,有病人躺在chuáng上,有亲人坐在病人身旁。
小四走过去,我也走过去。
小四看看病chuáng上的老女人。老妇脸上的ròu往下坠,这张脸若gān年前与小四的脸一般年轻,再若gān年前是个婴儿呢。这种劫数谁能躲过?
老妇一下一下的呼吸着,小四一下一下的呼吸着。小四木然地看着她母亲,我也看着她母亲,大家都在等那一下子回光返照,传说中的回光返照。
忽然老妇的呼吸急速起来,小四把她的头托起,老妇喘了两下,忽然呼出长长的一声,就没有声音了。亲人们忙走过来,小四茫然放下老妇的头。老妇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,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看护走过来,众人开始哭。
小四没有哭。
小四跟我说:“走吧。”
“走到哪里去?”我问。
小四说:“到我的家去。”
“这里的事不管了?”我又问。
“管不了。”
我陪她走出医院,天刚刚开始亮,亮得很奇怪,是一种浅灰色,太阳火红的挂在山上,又好像是日出,又好像是日落。
小四酒完全醒了,非常的jīng神。她与我叫车子到她的公寓去。我这才注意小四穿的是牛仔裤与毛衣,外套是一件棉袄。
她没有戚容,她令我想到“母亲今日死了,或者是昨日”。
我们到她的公寓,她的公寓美丽而舒适,我马上到厨房去煮早餐。
她在客厅拨电话,我听见她在说:“……是的,我知道很早,把你吵醒了吧?我想你到我这里来陪我,好不好?叫我来你那里,被窝暖不舍得离开?好,我明白,我半小时到,喂,要记得开门。真对不起。”
我探出头来。
小四说:“我以为我额头长得不好,过了额头会走眉运。现在可等到了,老着脸打电话给人,居然成功了呢。”
“吃jī蛋吧。”我说。
她一边吃一边说:“这个男孩子最有趣了,不喜欢结婚,喜欢同居,我告诉他,我连同居也不gān。”
“他漂亮吗?”
“非常的漂亮,不容易呢。”
她去换衣服,出来的时候香喷喷,整整齐齐的衬衫,呢长裤,法国靴子,貂皮大衣。
我讽刺她:“穿那么整齐gān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