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。”妹妹点头,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说:“我没问,也没打听,不过这附近的女孩子,就以她比较顺眼。”
“她不是办公室女郎。”妹妹下判断。
“看样子可能是什么画廊的女主人,是不是?或是古董店的店主。”
妹妹问:“你要我替你寻找答案?”
“不,”我说:“我不会有空陪女孩子出去行欢作乐,我是纯观赏家。”
“没多久她就不会独自坐在那里了,她会有男朋友,到时你这个观赏家倒是好,乾脆连她的qíng侣也一齐观赏。”
“不不不,”我说:“像她这样的女孩子,近期内不会找得到男朋友。”
“你如何知道?”
我微笑。因为她拥有阳光空气与水,她与中环一般女孩子的模式完全不一样。因为夹一个小皮包,穿整套西装的典型中环男土不会对她有兴趣。
她叫了一杯红酒,吃一客烤牛ròu。天天坐在这个位置上,目不斜视。我发现她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,她很沉默,很秀气,很孤独。她不是那种联台结党,吱吱喳喳的女孩子。
她的头发才引人注目,笔直乌亮,中分,垂在肩上。有时候也梳一个小小的发髻。
妹妹扬扬手,“中环,在中环一切都是塑胶的。除了我自己的哥哥,找不到一点悦目的风景。”
其实我是不想与这白衣女郎jiāo谈,成了朋友又如何?我还是要上班,还是要做生意的。我又不能够与她逃到一个南太平洋的小岛去隐居,我并不见得那么富有,既然沉沦在中环──这个可恶的地区──还是一个人好。
我向往她的清逸,那种与世无争的神qíng,完全视环境如无物,出污泥而不染,天晓得在香港这个城市,找一个有气质的女郎比找一颗三十五克拉全美方钻要困难一百信。
看这个女孩子,她不是宝光流动的,我非常喜欢她。
妹妹与我吃完午餮之后分手,她说:“我要到合里去三个星期作点画。”
“你或者不知道,你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梵高。”
“我知道,但是我比你快乐。”
她转头就走。我毫不怀疑她是快乐的,她什么都有,又懂得生活。
于是我回写字楼,在人造灯光,人造空气中接见我的客户,说看他们喜欢听的话,我灵魂之丧失,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。
六点半,我送走所有的客人,独自坐在办公室前沉思。但是我一定要做生意,我不是妹妹,我不能守看父亲那一点点遗产渡日,既然没有选择,自然只好世俗一点。
下班。
我到楼下找我的车子。
大厦管理员跟我说:“先生,你的车子已经被jiāo通部拖走了。”
是吗。那么明天叫人去赎回来。
我漫步去乘渡海轮。自从海底隧道造好以后,人们很少用得着渡海轮,所以人家说本来在夜间可以在渡轮上看到许多美丽奇异的风景,现在是见不到了。
我搭渡轮一向搭楼下,以免多走楼梯麻烦,今日也不例外。
没想到她到那里。
她坐在近跳板处看报纸。头发披在肩上,眉毛浓浓,眼睛雪亮。商业社会中极少有这样的眼睛,我心中猜测她的职业。
模特儿?也不会。
船很快到岸,她消失在人群中。
我觉得很宽慰,因为我得到一刹那的满足,因为我看到了美丽的风景。
第二天,上班。略为迟到,走进写gān楼时听见几个女秘书在那里说话。
“看了‘天地一沙鸥’没有?赶快去看,星期六好不好?”
“星期六?对不起,有人约了我到船上去。哈哈哈。”
“坐船?船有什么好坐,一出海一整天,晒得黑炭女似,太没味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