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鹃花日子_作者:亦舒(6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见过这么多脚踏两条船的女人,住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三年,上中下的捞女都认识,打着各式各样旗号的jì女,我毕竟是厌了,我要见米雪儿,至少见一个纯qíng的女子,不为什么,只是为了爱,付出了,没有企图要回来。

    她已经得着了,我喜欢她。

    我看到她买给靖的图画书:“美女与野shòu”。我也有一本,西西送的。我想见一些有文化的女孩子,脑袋里装东西的,有思想的。

    我看到太多企图“从良”、死命抓住一个男人的女人,他们都使我觉得女人的可悲,我为她们难过,但是米雪儿是自由的。

    有一天她会结婚,或者她一辈子不会结婚。她并不要抓住一个男人,她只要爱,她爱过,那就行了,她是幸福的,在我眼中,她是幸福的,她比那些专门翻丈夫信件、翻丈夫抽屉的女子幸福,只是她不自觉。

    我想见她,坐下来与她谈话,我们可以谈很多其他的事qíng,不止是关于感qíng,只是关于一本图画书也可以。我是这么的像她,她也这样的像我,我不会忘记她。

    靖说:“这几乎跟一篇小说一样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比小说更像笑说,我喜欢这样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我往日总以为这种故事只发生在我身上,原来也发生在别的女孩子身上。

    法籍、德籍、中国人,有什么分别?都一样,有感qíng的女孩子,都一样不可自拔的愚蠢。所不同的是她读尚保罗沙特,我读曹。没有分别。

    爱到处都一样,我口袋里的钱总是不一样,一忽儿是¥,一忽儿美元,一忽儿英镑,或许将来还得用法郎,但是太阳是一样的,爱也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我会记得他,正如米雪儿记得靖,所有的缺点都看得清清楚楚,但是还是会记得他。

    靖问:“你不会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吧!”

    这个故事写小说,太好了。写小说的故事通常是一个病得要死的老人,把遗嘱给了女护士的喜剧。这样暂短而美丽的故事,怎么可以写成小说呢?

    这样的故事,只可以叙述一下,叹息几声,就这样而已。

    不过有时候我奇怪米雪儿会寄卡片到几时为止。至于我。我想我快要成熟了,再这样下去,怎么得了。我会忙得发昏,上学放学,煮罐头,洗牛仔裤,写稿做功课,我会累死。但是夜间,夜里是难过的。

    我的骄傲会慢慢褪去。然后我就成熟了。在街上,见到他,我会很平淡说:“你好,你们都好吗?”

    当然他不会好,我知道他不会好,他的得意不过是这几个星期、几个月的事qíng。

    靖与秀琼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好。毫无疑问,他们会白头偕老,一大队孩子跟在身后,靖在考第二个博士,一大堆博士跟在他的名字后面。但是奇怪,我有种不应该有的想法,白头偕老有什么希奇呢?那头发总归是要白的,人也总要老的,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天份,白头偕老是人人可以做到的事,每一双夫妻都可以。

    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。

    当我看到靖好看的脸,我总想到米雪儿,当我想到米雪儿,我想到我自己。

    我与米雪儿。

    像我们这样的女子,原来到处都是,也不见得有什么稀罕那。

    你可听过蝴蝶的故事?米雪儿?柏比翁,米雪儿,你是法国人,你应该知道。

杜鹃花日子

    放学的时候我故意站在她课室附近等,趁她出来,又低头在口袋找零钱,佯装不经意地抬起头,说:“最后一节课?一齐回宿舍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:“我想去买一只比萨。”

    “我开车送你。”我不给她喘气机会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,又不是外国,什么店都离十万八千里。我自己走一走。”她仍然推我。

    我连忙说:“我也要买杂物,一块去。”

    她耸耸肩,不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