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:"当时我们年纪轻,是那种一见钟qíng式的恋爱,跳几次舞,就嚷着要结婚,总共才认得半个月。"
我被她说得笑出来。
两人都是宠坏的富家子弟。
"有没有空?"她很健谈,"喝杯果汁如何?"
今日她穿一套白色衫裤,袖子像灯笼,腰带束在臀围,别有风味。欧洲不是白住的,她的本事是她穿衣服,而不是衣服穿她。
但是再标致的人也会寂寞,困在这间住宅里,一不方便见朋友,二朋友不一定在本市,护士们一下班便匆匆离开,她变得连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我已发觉她很盼望同我说话。
她给我做木瓜汁,搅拌机溅了若gān滴橙色的汁液在她白色细麻衫上,她毫不在意,把杯子递给我。
很潇洒,在小节上看得出来,反正这类衣服也不能反复的穿,她舍得làng费。
"嗯,"我喝了一口,"味道好。"
"陈尚翰最爱这一套,那时候流行什么都放在机器里打成糊状才吃。"
"他迟早探测到你是谁。"
陈太太笑,"如果他真的对我这么刻骨铭心,当年也不必分手,他不会记得。"
"那时你们都年轻,"我说,"现在不一样。"
"我已经有男朋友了,"她微笑,"在巴黎,是工程师。"
她是念艺术的吧。现在她们都想找科学家做对象。以前时尚qíng投意合,现在又发觉完全没有这种必要,于是赶着找兴趣没有相gān的人。
这都不重要,最要紧的是,随时找得到人。
漂亮的女人自然找得到人。
"我知道这些年来,他一直有女朋友。"
"谁?陈先生?我可不知道。我只是他的医生,"我微笑,"不过可想而知,他不会寂寞。"
"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,"她笑,"所以bī得要分手。"
我站起来,"我要告辞了。"
"明天什么时候来?让我弄你喜欢吃的点心。"
我笑,"陈太太你倒是不胖。"那么爱吃。
她慡朗的笑,很西化的一个女人,很可爱。
我们约好早上十点钟。
我到的时候,陈尚翰没起来,没有人敢叫醒他。
我抱定主意显神威,说声"看我的",便跑上楼去,打开门。
他打平躺在chuáng上,我走近去,脚步声故意放得比较重,心中一沉,怎么还不跳起来骂人?莫非有什么事,连忙伸出手去拉他。
这一拉他出声了,"谁?"声音沙哑。
"殷医生。"我答。
"你。"他颇为失望。
我哼一声,他在等哪一国的美女?
"怎么睡过头了?"我不放心他。
他心qíng似乎不错,答道:"昨天晚上吃了一锅好菜。"
有效,他父母没有白付酬劳,看样子陈太太下足了功夫。我心头也为他一宽。
"有七年没吃杂煨海鲜,新来的厨子有一手。"他伸个懒腰,"唉,那时我在北美念大学~~~~"仿佛想有所倾诉,但努力压抑,改为:"常吃这个浓汤。"
做过夫妻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回忆。他们高估自己太多,这还不是都慢慢想回来了。
陈尚翰忽然醒觉,"这个厨子是什么地方找来的?"
"我只是医生,怎么会知道?"
他吃着闷棍,没了言语。
"起chuáng,霉在房间里,gān什么?"
"如果有夹油条的咸菜饭就好了,配开花的豆腐浆。"他喃喃的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