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北方人?我一直不醒觉。
护士们扶他进洗手间。我不放心,怕他收着什么药丸,里里外外搜了一遍,不见可疑处才作罢。
我先下楼,陈太太叫住我,"殷医生,我做了好些北方点心,你来尝尝。"
桌上摆着韭菜盒子,豆浆以及陈尚翰念念不忘的菜饭。
这可是叫心有灵犀一点通?我不能相信双眼。
人闲了便会动脑筋想吃,真看不出陈太太是医胃的专门人才,而且做出来的点心香得不得了,比起单调的jī蛋火腿不可同日而语。
我本想先坐下,大快朵颐。
谁知陈尚翰来不及的摸索过来,急躁的说:"我闻到豆浆香,快盛给我。"
陈太太看到这个饿鬼,倒是宽慰,我朝她打个手势,避席而去。
何必尴尬,本来就是夫妇。
食物在厨房还有很多,我狠狠的吃了个饱。
女佣人进来说:"医生,陈先生找你。"
我连忙跟出去,他坐在书房内,捧着一杯绿茶。
听见我脚步声,他没头没脑的问:"是你吗?"
"我?"
"是不是你叫厨子弄这些食物,又是不是你通知他们我爱喝龙井?"他罕见的心平气和。
"不是我,我怎么会知道?"我忍不住笑。
"那么是谁?"
"厨子。"
"厨子说有人教他做的。"
"陈先生,我是医生,不是美食专家。"
他迟疑一下。"那么谁建议开车去兜风?"
"开车出去?那倒是好主意。"我说,"维持心qíng愉快,对你来说,非常重要。"
"你不是幕后主持人?"他面孔上露出失望的样子来。
"当然不是。"
他在说什么,他以为我对他特别好感,要做那么多的事来取悦他?
"坐下来。"他说。
我不去理他。
"请坐。"他又说。
多个"请"字又不同,我缓缓坐下。啥事需如此客气?
"告诉我,我下次动手术复元的机会是多少?"
"医生已经告诉过你。"
"一半一半?"
"也许。"
"有百分之五十机会,我会做瞎子。"
"另有百分之五十机会痊愈。"
"你知不知道做盲人的痛苦?"
"很幸运,我不知道。"
"真是生不如死。"
我没有回答,我拍拍他肩膀。
"我qíng愿死。"他用手掩住面孔。
这是他第一次露出惶恐。以往他只是发脾气来掩饰。
"晚上你想吃什么?"我说,"我叫厨子替你去做。"
陈太太站在我身后,很怜悯地看她前夫。
"你先出去,待我静一静。"
"好。"我看陈太太一眼。
陈太太与我走到厨房,跟我说买了新鲜莲蓬来做冬瓜汤,开头谈着食物,后来她渐渐崩溃,眼睛都红起来,声音中充满感qíng。
"他到底有多少机会?"她拉住我的手。
我立刻知道自己不该馋嘴,吃她做的点心,现在混熟了,不好应付。
"担心是没有用的,时间总会过去,到时你会得到真相。"
"我与他在一起的时日,从没真正关心过他,他对我也一样。到现在,不知怎地老觉得心酸。"她的眼泪揩gān又流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