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人儿_作者:亦舒(5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稍欠风骚。

    总有人会欣赏吧。琴师说的,我会遇到我的真爱。

    我拥着这样一个洁白狂妄的希望入睡。

    八月五日:到文具部去挑白信封,下重本买好货色,厚实高贵长型那种。

    在街上遇见朋友林太太。

    她先叫住我。

    "咦,"我及时qiáng颜欢笑,"夫人,你好,别来无恙乎?"

    "听说你辞了职?"

    "是的。"她已经知道了。

    "去旅行吧。做腻了,索xing休息一会儿,又有什幺关系?你们这些年轻人,哪怕

    找不到工作?哈!"

    说得真轻松,她们是这样的,也许是没有社会经验,也许是不想听人诉苦,先把

    事qíng的严重xing减掉一大半,使苦主无从开口,实则是没有诚意的一种表现。

    不过算了,人同人的关系不过如此,不要问你的朋友可以为你做什幺,访问你可

    以为你的朋友做什幺,这样一想,立刻心平气和。

    我们握手言欢,表皮得不得了地寒暄一番。然后在街上分手。

    回家继续坐在陋室空空的客厅中打信,除了抬头不同,全部一样,厚厚几十封。

    我不是不认得几个人,只是不想烦他们,免得受人恩惠,将来不知如何报答,一

    生背着包袱。找工作这种大事qíng,还是一手一脚靠自己的好。

    走到附近的邮政局去买邮票,我把那叠信寄出。

    回程只觉肚子饿,我走到琴吧去。

    琴师不在,今日见到他,得问他的名字。时间还早吧。我看看表。侍者招呼我吃

    洋芋牛ròu饼。

    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安慰。

    我拼命大嚼,每当不如意的时候,食yù特佳,这是惟一的寄托,只有在食物中才

    可以找到满足。女人在失恋之后往往先瘦一阵子,惊魂甫定之后,就开始长ròu。

    有人说:"多谢光临。"

    我抬起头,向他笑一笑。

    "眼睛里的积郁,扫之不去。"他说。

    我大口喝着基尼斯。

    我说:"告诉我,我的真爱将于什幺时候降临?"

    "我并不是活神仙。"

    "把你的牌拿出来呀。"

    "我只算到那幺多。"

    我问:"我脚上石膏见时拆除?"

    "下星期。"

    "说下去。"

    "我只知道那幺多。"

    我不相信。他在卖关子。

    "当心我bī你。"我说。

    "我真的只知道那幺多。"

    "去弹琴吧,你。"我没好气。

    他耸耸肩,好脾气地走过去,掀开琴盖,手一按上去,似魔术师般,琴键发出悦

    耳的乐音。

    歌是陌生的歌,从来没有在别处听见过。钢琴的音响本来很金属机械化,但在他

    手下却变得异常优美,这是一个用琴声表达的故事,细细倾诉,令我流泪。这是我的

    故事,我进入他的琴声中,回忆初次恋爱,感觉仿佛是阳光终于照排到我身上……

    我闭上眼睛,直到琴声停止。

    我留恋地希望他再弹下去,安抚我杂乱的心绪。

    我睁开双眼,看到他又坐在我对面。

    "在什幺地方学得一手好琴?"我问。

    "自学无师。喜欢那曲子吗?是拙作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