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人儿_作者:亦舒(7)

2017-03-15 亦舒

    “他们说只有没有信心的男人才会娶小女孩子。”我向他挤挤眼睛。

    “这个孩子,”他的手指直指到我鼻子面前来,“将是你大嫂。”

    我哈哈笑。

    他将我书台上的笔记全数扫在地下,谁也不懂他gān嘛生气。

    第二日我出城去办事,做到下午,有点累,到快餐店去喝杯牛奶打气。

    你猜看到谁?

    七弟。

    她坐在一角,狂喝可乐,两手捧一只鱼柳包大嚼,双颊鼓涨,吃相如一个小孩。身边放着公事包,身上一套那种很贵的、会得绉的西装裙。头发gān了,仍束在脑后。

    我不明白为什么之骥要把她说成一个厉害的女人。

    我立刻取着我的牛奶杯子过去。

    她见到我,让出半边座位。

    把食物吞下肚子后她说:“有时候可乐真可救贱命。”

    我看看表:“下班了?”

    “下班?开玩笑,我还有一档会要赶,此刻才四点半,到六点半今日工作或许可算结束。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。“太辛苦。”

    “别乱讲,吾爱吾工,吾爱吾忙。”

    口不对心。不然又怎么办,诉苦给陌生人听乎?

    “在什么地方?我送你。”

    她双眼看看天花板,“楼上,廿五楼。”她擦擦嘴。

    接着自手袋中模出嘴唇膏,说声对不起,便略略补一补妆。她有xing感的嘴巴。十多廿年前流行过银粉红唇膏,她便有天生该擦这种唇膏的嘴唇。

    我注视着她。有的女人会因男人的目光而搔首弄姿。

    她丝毫没有发觉,把手袋扣好,挽起公事包,

    “好,再见。”真是大方磊落的女子。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我在附近逛了很久书店,又到会堂去看书展,看着时间差不多,再到那处去等她。

    她在六时三刻出来,笑容很疲乏,犹自与同事打着哈哈。

    见到我,一呆。

    我近上去,她的化妆掉得很厉害,坦白的说,这大概是她一天中最难看的时候,女人化不化妆都各有其风味,最惨便是脂粉剥落似断垣败壁之时。

    我禁不住调皮的向她挤挤眼。

    她的同事知趣的让开。

    她并不介意我看到她此刻这个疲倦憔悴的样子,讶异的问:“又是之骥叫你来的?”

    “不,我自己衷诚来约你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我吃不动,回家做个三文治算数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,吃得不好,明天如何起来打仗?一定要正正式式的吃个五道菜的大餐。”

    “之骏,我真累得慌。”她还要推我。

    我说:“都是高跟皮鞋累的事。”我若无其事挽起她的手,把她绑架到附近的法国饭店去。

    她一直不出声,由得我指挥如意。

    半打生蚝过后,她的面色开始有些光彩。我递香烟给她,帮她点起,又叫侍者添上白酒,七弟的嘴角透出笑意,并不是快乐的笑,而是礼貌上表示接受我殷勤的笑。

    “这些时候,你一直在这区?”她问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,补充一句;“好不容易遇见你,想同你聚聚。”

    “同qíng我?”她忽然问。

    我反问:“有什么好同qíng的?丢掉个把男朋友便想博取同qíng,你别妄想。”

    “同你在一起很舒服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她的jīng神渐渐松弛。说累并不是推搪,她不住的更换姿势,使脊骨舒服一些,我很不忍,在饭后坚持送她回家。

    她没有推辞。在我车上,靠着椅背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