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光_作者:亦舒(4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周帼仪双目红了,“家母始终认为哲文会得回来,jīng神恍惚,不能痊愈。”

    咏诗轻轻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好似已经不gān她的事了。

    可是那一夜,回到家中,她拉开抽屉,找到周哲文写给她的信,缓缓翻开。

    “咏诗,真没想到我会用文字来与人通讯息,一贯只讲电话,说完了一丝痕迹也无,真是轻松,也许为此你叫我写信吧。”

    “咏诗,今日起chuáng,抬头看到雪景,我们自南国来,对红豆有深切认识,对冰雪则无,深觉稀罕,欢欣半晌,突觉无人分享,落寞万分,你呢,你可以穿上大衣?异样的思念。”

    “咏诗,去冬留在露台一株吊钟扶桑忽然重新开了花,她居然熬过了风霜,仍为考试担心,但愿我心与扶桑一般坚qiáng。”

    “咏诗,昨夜醉酒,因自觉在课堂受了点气,无法排解,我真是琐碎,男子汉大丈夫,何必把这种小事挂在心上,清晨早起,改过自新,你为什么不写信?”

    自这封信开始,咏诗觉得周哲文变了。

    他从前并不是那么多愁善感。

    为此,咏诗记得她拨过电话给哲文。

    “好吗?”

    “好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信已经寄出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,真难为你抽出时间写信。”

    电话中往往没有什么可说。

    咏诗qíng愿读信。

    “咏诗,想回来见你,又不敢,怕一回家,心就似野马般奔向快乐糙原永不回头,原来我是那样讨厌读书,始料未及,不要笑我,今日是yīn历十五,晚上月亮会圆,假使有月亮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咏诗,今日在书店看到一只玻璃纸镇,觉得别致可爱,买来送你,已另外以空邮寄出,请查收,它与你一般剔透通明。”

    翌日便收到礼物,是快速邮递送来的。

    那是一座水晶堡垒,约一掌高。

    咏诗回信:“你是想我进去,还是出来,抑或,站在外头,纯粹观赏?”

    “咏诗,做人生观光客永远最高贵,可是有时不得不参予其中,奈何。”

    咏诗看到这里,合上周哲文的信,蓦然抬头。

    噫,这根本不是周哲文的口气!,

    当时她太沉迷写信覆信,根本不去追究,也不想细究。

    现在把信成迭取出细阅,才发觉信不似出自哲文手笔。

    不过,人是会变的。

    章咏诗刚自学校出来,何尝不是蹦蹦跳,活泼泼,当时,母亲同她说:“咏诗,庄重些,我怕人家说你是十三点。”到了今天,咏诗沉默得被同事认为城府太深,人怎么不变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周哲文已经不在,咏诗把自己抽离了来看这些信,才开始讶异这一年他变得前后判若二人。

    “咏诗,结婚也是好的,我总希望家中黑压压都是孩子,成日价jī犬不宁,那样,日子容易过,只要弟弟不发烧,妹妹晚上不哭,已经是上上大吉,然后,他们长大、读书、创业、嫁娶,嘭,我们老了,我喜欢这种天理循环,正常的生活。”

    咏诗曾为这封信笑得落泪。

    周哲文会有这样的qíng怀吗?

    她与他认识才九个月他便到纽约去了。

    印象中周哲文热诚、爱玩、活泼,俊朗五官充满阳光,使人忍不住想接近他。

    咏诗可没想过要结婚。

    也许就因这样,才赢得他的好感。

    咏诗喜欢哲文开朗的xing格。

    但正如一切大快活一样,周哲文有时会有点肤浅。

    直到她收到这些信,她才把那个观点改过来,同时,她也不自觉地,轻轻地爱上了周哲文。

    咏诗蜷缩到chuáng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