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鞋儿_作者:亦舒(19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事实上她人也不漂亮,苍白的面孔,略huáng的头发,但不知怎地,把眼睛一描、粉一上,衬着玫瑰红的唇,把头发腊一腊,也就是亮晶晶的艳女一名。

    是不是年轻?抑或是有信心?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所知道的是,甘六岁的我,只比她大五岁,已经没有朝气。

    那样的衣裳,我也穿不出来,我所有的,只是一件圣罗朗黑色皱纱的长裙,我坦白同你说,女人穿得优雅,不过是给女人看的,男人才不管女人穿什么,男人最好女人不要穿。

    茱迪白天做工,下班便换上晚装,化上浓妆出门,天天去跳舞。

    夜夜如此,第二天九时正,又得坐在办公室里,她总也不累,呵欠也没一个,亦不见有黑眼圈,是什么支撑她?

    我没敢问。

    我没有地方去。

    回到家,多数往chuáng上躺着,看电视,不是酸葡萄,别来叫我,我要追长篇剧,一次推不过,跑去吃一顿饭,结果忘了看《花债》之大结局。

    我没有录映机!故此打电话打锣般找huáng筑筠,片子是她买回来的,她一定知道结局。

    “菲比凯斯到底是谁生的?”

    “你猜。”

    “三个女人都不是她母亲。”

    “去你的,是那美国女人,《缧丝》杂志的创办人。”

    我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,原来是她。难为我看不到大结局一直睡不看。

    我的节目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我的唇膏一直是豆沙色,我的眉笔棕色,我从来不敢把眼皮搽成一半金一半紫,我看过太多的妇女杂志,都向时代女xing谆谆善诱,叫她们努力工作,千万勿突出xing感,或是女xing的本钱。

    于是我成为一个孤清的淑女,时时在小处著迹:底裙,永远不露出来。内衣,以ròu色为主。袜子从来不勾丝。连粉扑都定期洗涤。每隔两天便洗头。清洁、整齐、理xing。

    没到年纪已像个老站婆。

    我看茱迪像是完全不注意这些条款,无端端黑色绢花丝袜去配粉红高跟鞋,但是男人看到她,全部眼前一亮,我很佩服她。

    不管好女邪女,能吸引男人的便是有办法之女。

    她那些男友也很不错,管接管送,买票子订台子,都不用她费心,看着她每天高高兴兴出去,为女xing争气。

    我竟羡慕她。

    有人送来一盆铃兰,搁我桌上。

    铃兰这种花,俗称谷中之百合,花白色而细小,只只像铃,也像小钟,很香,沁人心脾,法国秋奥有种香水,叫狄奥莉丝幕,便纯用铃兰制成,非常茫然及幽美的香,若有若无,但是太高贵,不容易接近。

    原本要待五月才开花,法国乡下的少女,人手一串,买回cha在瓶中。

    谁买给我一盆铃兰?

    小小的花钟,一串串,仿佛可以摘下吸其中的花蜜。

    不似茱迪送我的,她会得送非洲紫萝兰,但不是铃兰。

    是谁?

    还有一只白信壳,拆开来,上面用紫色墨水写:“与我跳华尔滋。”

    没有署名。唔,紫色墨水,可惜我不认识简而清,否则准是他,还有谁那么了解女人的心意?

    华尔滋。

    不知谁同我开玩笑。我不会跳华尔滋。

    我不会游泳,不会跳舞,不会打球,亦不懂玩乐器,什么都不会。

    这是谁?

    我把花盆转了转。

    茱迪跑进来,“可不可以放早一小时,莉莉及奥莉花她们都四点钟走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我简单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真好,甄小姐,你真好。”她笑得似一朵花,即使是浓艳的花,也还是花一朵。

    “今天又到那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