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鞋儿_作者:亦舒(2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一家新开的酒廊,叫卡萨诺娃。”

    我微笑,又通宵达旦。

    吃完夜饭九点,还嫌早,先去看场电影,十一点散场才到酒廊去喝一杯,到一两点钟回家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,每日我到下班都已经相当疲倦,如果吃顿饭还可以应付,其余就恕不能奉陪。

    或许茱迪会得说:“年纪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我还是不要自取其rǔ的好。

    她把颜料厚厚涂上面孔,一层一层,我亲眼看着她似变戏法似的把五官变出来,红是红,白是白,略嫌粗糙?不要紧,她有一罐矿泉水,对牢面孔一啧,雾水珠使粉沉淀,用化妆纸印一一印,使全部被皮肤吸收。

    哗,滑得如剥壳jī蛋。

    她妖妖娆娆的去了。

    真好。

    我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。

    张太太过来查视我,“对了,那个报告在假期之前是一定要赶出来的。”.

    我还想同她打趣几句,“新历年还是农历年假期之前?”

    谁知张太太板看面孔,假装没听见,“记住。”

    转头就走。

    我索然无味。下属是下属,没qíng讲。她要说笑,大家便得陪笑,她没心qíng,便不听笑话。也许人人那么向往升级,便是为获得这种权利。

    我又把铃兰的盆子转一转,闻到一阵幽香。

    是谁开我的玩笑?

    既然那么赶,我想把部份稿子先拿出来打字。

    打字员全部下了班。

    我看看钟,四点四十分。

    他说的,五默前会得给我电话。

    大抵不会了,说过算数,我也没怀什么希望,有种做债主的感觉:“你几时回覆我?”

    “你几时走?”“五点。”“我五点前给你电话。”两人一齐挂上电话。

    我也不想做到这样。

    一半是被bī的,一半是不甘心。

    太讲风度,也不行,那么不计较,以后还怎么混。

    改天问起,又说一时走不开,不好意思,现在不一样见,哈哈哈,呵呵呵,拿他没办法。

    铃兰,当然不会是他送的。

    以前他送过台湾玫瑰花,瘀黑的紫红搁冰箱运来,都开不出,花瓣死命包紧着,一下子jīng就软下来,还含苞与盛放呢,见过那种玫瑰,把女人比玫瑰简直侮rǔ。可是一星期后我还是会拨电话给他,闲闲问一句:“怎么样,几时出来。”

    如果是真的钱债案,倒好辨,找个律师付数百元叫他代为追讨,什么事都没有。

    但这不是钱。

    也许我应当放弃这一笔债项,当烂帐一笔勾销,连利息都牺牲掉。

    现在这样念念不忘简直不是生意经,磨得我壮志消沉。

    明天是假期。

    花摆在办公室里,抑或带回家?

    也不是没有收过花。转职、生日、或是为朋友做了事,多数会得收到花。

    送滥了,写张支票给花店,随便送什么:玫瑰、丁香,当事人也许是挂帐的,花也没见过。

    这盆铃兰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不过也不需要小题大做,使它在办公室搁一天吧。

    如果给同事看到我捧看那样的小意思走进走出,真会笑大了嘴。

    同样的一件事,十八岁做,是天真纯清,廿六岁做,是老十三点。

    我xing格略为狷介,不能视旁人为无物,我颇介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如何,所以不能胆大妄为。

    我终于在下午六点下班。

    街上人cháo如涌,都赶着回家过节。

    店铺还没有休息,几万枝火的灯光照向各式名贵礼品,尤其是首饰店,都在大减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