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客_作者:亦舒(3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小莉娇笑,一不小心,整个人翻下沙发去,掉在地毯上,方太太急坏了,可是小莉一点不袒心,索xing大笑起来。我有十年没见过这么快乐的人了,一个美丽年轻快乐的女孩子,即使是大学生也不能每个这样,都太为功课担心,心qíng沉重得很”小莉真还是一个孩子,充份享受着生活,它的生活是金光万道的,眩人耳目。方太太说:“小莉你回家,别捣蛋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她自地上跳起来,“我走,你别赶我。”

    走过我身边,她向我睐睐眼,我笑起来。

    小方说:“小莉,你别这样心惊ròu跳的好不好?”

    小莉扬声说:“大家再见”宋大哥明天见。”她凉酒的走了。

    频频十五年前是这样的,嚣张,美丽的生命。年轻的生命不断成长,现在有小莉,会不含再有一个宋家明为她心碎,孤独十五年?

    小方说:“明天你没空不要去,我打电话告诉她,这小孩就是胡闹: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。“我很久没打网球了,我去。”

    小方诧异地看我一眼。

    我随后向方民夫妻告辞。开车回家,一头子是个扁脸的女孩子,不是小莉,是多年前的频频,我一生最大的希望是想与频频一齐长大、成熟、老、头发白。小莉年轻貌美,可是我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头子。小莉是一片空白,男人一向忘记他们有多老,却十分计较女人的年龄。频频也中年了,我前些日子还见过她,非常苗条,非常优雅,穿着缎子旗袍,淡淡的笑,偶然抬头,轻俏的下巴依然俏皮。频频的四十么并没有白过,她眼角的皱纹也是可爱的。小女孩子怎么好与她比,每个女人迟早会到四十岁,除非三十九岁以前死了。但不是每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有频频的风度智能,频频的英国文学修到那种程度,英国四五百年来的文学在她心胸当中。

    但是她没有嫁我,她嫁了个外国人。

    我对她有无限的怀念,怀念。

    我一夜没睡好,梦比老姑婆还多。中午时分把自己收拾好,吃完午餐,开车子去大会堂低座,坐下来啤一杯啤酒喝。报纸才看一半,小莉来了。

    她叫我“宋大哥”,大吃冰淇淋。我看着她,忽然同qíng那些追求小女孩子的老头儿来,这样子天长地久,怕不累死?我笑了。她带着两副拍子,借我一副。

    我们开车去网球场,她带的路。小莉很懂得玩,什么都来,爬山游泳跳土风舞打桥牌,没有一样是jīng的,然而只要有人的地方,她都有劲。我记得频频那时候不是这么样的。频频到底有内涵得多,不这么“人尽可玩”,频频很有点脾气,比较具xing格,有时候一个人躲在房里写半日功课。小莉给我的印象:她也会留在房里,不是睡觉就是与男孩子调qíng,小莉xingqíng好,但是女孩儿太随和可爱便有种滥的感觉,过几年不改这毛病便有危险沦为十三点相信是不会的,贤良的方太太会教导她。

    她的网球打得坏,狠劲十足,姿态太多,根本没地方可改良。打球不是它的嗜好,她归一还是找借口约会男人,各式各样的男人,但是她不讨厌"她的天真、慡直、活泼、朝气,一百个好处把这缺点扔在九霄云外。

    打完球我们各自去淋浴,我请她吃茶,小莉千遍一律的叫冰淇淋。我记得频频要的是基尼斯,频频没有小莉这么甜,可是比小莉有头脑,频频后无来者,不提每个人可以与她比,小莉的jīng神有那么三分似的,已经不容易。

    小莉斜眼看我,她说:“你一点也不老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我笑说。

    “你是念什么的?跟姊夫一样?”

    “不一样,我念核物理。”

    “我崇拜科学家。”她把下巴枕在手臂上,爱娇的说。

    这女孩,这么明显的要勾引我。我笑。

    “你几岁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十八。”她说:“我念书早,班上我最小,她们都二十了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她额前密密的汗毛,我的天,还是个小毛头呢。女人最可爱的是这个年纪,我承认,成熟的身裁,婴儿似的新洁,嫩得像一片云,看着她们会哭的,非常的感动,想想看,我与频频都这么年轻过,都这么可爱过,小莉唤回了记忆,以前美丽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