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四十九。你母亲呢?”她问:“快七十吧?”
“是的。”我低下头。
“别太担心,失去一个男人又不是世界末日,他不见得是你生活的全部,慢慢就会好的。”她安慰我。
“表姐,你不会明白的。”我摇头。
“我不明白?”她问:“我自已前年才离婚。”
我走到沙发上坐下。
“你知道今日阳光有多好吗?”她问。
“与我无关。”我说。
“俊东不值得你这样,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,又不是长了三只眼睛。”
我点点头,“是,我知道。”
“今天星期六,要是你愿意,我可以陪你去喝下午茶,我们到沙田酒店去。喂,记得吗?当年我们在碧瑶跳完舞,大家出发到沙田喝夜咖啡。”
我用手抓着头,微笑了。“是,那时侯艾莲黎特初在沙田唱,记得吗?杜丽莎还恐怕是个孩子呢,她父亲有乐队在那儿。”
“约会我们的男孩子质素都是不壤的,”她笑,“都有车:后来大家都到外国念书去了。”
“你们去了,”我说:“我没有。”我打个呵欠。
“星期天,我们出去定是吧。”她央求我。
“我吃过镇静剂,不能走动,我想睡一觉,女佣换好chuáng铺我就睡。”我说:“你自己去。”
“因因,你才起的chuáng。”她说:“怎么又睡。”
“是的,梦里日月长,我喜欢睡。”我说:“对不起。”
她耸耸肩,“我不想勉qiáng你,那我先走。”
我送地出门。
女佣说:“太太,我都做好了,杂货店送来的东西全放好,我后天再来。”
“好好,”我说:“走吧。”
关上门。统统都走了。剩下我一个人。那qíng形跟小学时留堂差不多,全走了,独个儿羞耻又愤rǔ地留下来,对着黑板,恨不得上去扼死老师。
我能扼死俊东吗?杀人是要填命的,而且我不恨他,他这样做总有他一己的理由,至少他是快乐的,他与他的qíng人。
我记得我是如何认识俊东的。
十九岁那年,在跑马地上班,午膳后无聊,逛街,女同事都钻到化妆品店、时装店,我喜欢附近一间车行,他们代理林行基尼与玛萨拉蒂。我常常啃一只苹果,立在车窗门口看,一站站好久。
当时模特儿徐姿很红,她开一部玛萨拉蒂“苗拉”型,玫瑰红的。有钱要会花,不花有什么用。她叫人羡慕。
十九岁的世界充补希望,总有一个玛萨拉蒂王子来故我出堡垒吧。谁还希罕白马黑马,真是的。
可是出现的只是俊东。
他说说:“我开不起林宝基尼,我只有一辆福土威根。”
他廿四,刚自香港大学出来,念建筑,在政府做事,我觉得他很有趣很可爱,可是没想到会跟他结婚。
他说:“每次我开车回家吃饭,总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那间车行前面。全神页注地吃一个苹果,白衬衫白裙子。一日复一日,如果我看不到她,茫然若失,所以设法勾搭她。”
他买了一小束蓝色康乃馨,走上来,递给我,他说:“我开不起林宝基尼,我只有一辆福土威根。”
我最后嫁了他。
我们走了两年,结婚三年,今年我廿四岁多一点。
我们有这层房子,他父亲送的结婚礼物,银行有数万元现款,是储蓄。手上小小的方钦是他母亲送的纪念品。
我自己的父母什么也没送,有,一大堆牢骚。
我告诉母亲:何莉莉也不是平白成功的,莉莉是何妈妈的女儿。婚后我几乎正式脱离自己的家,毫无损失。
我与俊东没有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