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裙子_作者:亦舒(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呆半晌,不忍问下去。

    大哥还是吸着烟,默默地,一言难尽,dòng悉世qíng的一种无奈。

    配着他身上麻质回邹的西装,天衣无fèng。

    他们女朋友多的人有一个优点:嘴巴密。不然一下子传开,谁还敢同他们来往?

    大嫂甚喜欢我们的城市。

    原来太太们可以什么都不做,她诧异地说:再小的住宅也请佣人,主仆住在一层公寓中,同桌吃饭,双方穿着短裤衬衫挤来挤去。

    她原先以为有仆人宿舍单位的大屋才能聘请帮佣。

    你别说,她挺讽刺,有意无意透露优越,并不好服侍,是以稍后当他们找到房子搬出去,母亲也未加挽留。

    母亲说:“都说老美单纯,没想到也坏。”

    最天真的是老妈。

    一年一度,我总是趁者雅儿生日那天去探访表姨,买了糕点去,打听消息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女儿的音讯。

    老房子yīn森森地,上了年纪的表姨出奇地瘦,爱抽烟,姿态却还是娴静的,很明理,并没有迁怒于人。

    每次她都很客气地招呼我。

    这次她问:“你兄弟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表姨不再说什么,只是吸烟。

    沉默得叫人难受。

    终于沉不住气,问道:“表姊有无消息?”

    老人家摇摇头。

    我暗暗叹口气。

    姨母轻轻说:“也只有你记得她。”

    我笑笑,只有我敢说记得她,真正记在心头的,不止我一人。

    我说:“也许她生活得很好,乐不思蜀。”

    姨母并没有再置评。

    我告辞了。

    下大雨,倚在露台观景。

    祖儿与电脑下国际象棋,有一下没一下的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来,我始终与她维持同事关系,涩于更进一步。

    她短发,而且不肯穿花裙子。

    祖儿抬起头来。“你们兄弟俩真是怪怪的。”

    “怪吗?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,每当月圆之夜,我们会仰头对着月亮嚎叫。”

    她笑,斟一杯啤酒给我。

    雅儿每次出来见我,总是匆匆忙忙,因为家中寡母管得严,每次都要找借口。

    天气热,她上唇总是布满细细汗珠。

    现在空气调节十分普遍,女xing好似不再出汗,冷气公寓,冷气写字间,冷气车子,连游艇上都装冷气,女子最xing感的一面从此消失。

    “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如何多赚一点,在四十岁退休。”

    “野心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紧,届时仍做得似一头牛,可以说(一)热爱工作(二)活到老做到老(三)不是不够钱,而是太爱花钱(四)社会没我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都给你想到了。”

    我莞尔。

    “你大哥快乐吗?”

    “你问他呀!”

    “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什么不足之处。”

    天气太热,连聊天都有一搭没一搭的。

    “你们贤昆仲仿佛很忧郁。”

    “cháo流如此。”淘汰支支查查的男人。

    祖儿笑。

    等待,无穷的等待。

    祖儿眯着眼在喝冰茶。

    阳光猛烈,晒得雅儿鼻尖上现雀斑,影树羽状树叶投影在她面孔上,身子上,也斑斑点点。

    我们总能找到相爱的人,但不是如雅儿爱大哥那样,要那样纯真激烈可怕的爱,是没有可能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