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不_作者:亦舒(25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家明,我也喜欢你啊。可是……”她微笑一下,“你不能把圣三一学院住利物浦搬啊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她把一大渍浓墨给化开了,就像她作画的时候。我握住了她的一只手,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说:“别闹孩子气,你这个人……家明,又带点女孩子的小xing子,好好儿念书,有空寄个信来,喏,这是我的地址。”她塞了一个纸条给我。

    “我说:你叫什么名字呢,你叫什么名字我都没来得及问,我以为——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我叫玫瑰。”她轻轻的说。

    “你叫玫瑰?”我问:“你应该叫淑贞的啊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,仍然是标致的,四平八稳的一个微笑。

    我说:“再见。”

    “再见,家明。”她扬扬手。

    自她手里,我仿佛可以看得儿我的快乐也跟着落下来。一道虹彩落下来。

    我发着呆,然后我上车,搬回宿舍去了。

    宿舍比我想象中的好。但是那张chuáng是小小的,被单是白的,浆得挺硬,有种睡医院的感觉,一只小小的洗脸盘。小小的房间,一间间的排满了核条走廊,每个门上一个号码。就像监狱。

    我哭了很久,只晓得是刚刚得到的新东西,还来不及细看,就被别人自手中抢走了。

    哭了一个chūn季。

    到夏季,因考试的成绩还不错,父母汇了一笔款子来,叫我到处玩玩,我到欧洲痛玩了一次。

    回来之后,总算好过得多了。

    然而每次在箱子底看见那套手致的毛线围巾帽子,总还是出奇的想念她。

    毕竟后来我没有写信给她。

    她也没有写信给我。

公gān

    我到台北十天了。

    除了公gān,就在酒店休息。说实话,也够累的。这次来的只我一个人,早上七点半就得起chuáng跑厂家,看货色,与经理谈论生意问题,不停的十天,像疲劳轰炸似的,真要倒下来了。

    晚上,厂家的老板请我吃饭,请到酒家去——“来来来,陆先生,你第一次来台北,观光观光。”

    我去啦,去了一次,贵得不得了的地方,菜也不错,陪酒的女孩子都廿二、三岁年纪,美丽得很,温顺得很,听话得很,差点儿没跪下来敬酒,酒来酒去,据说几万台币就完蛋了,这笔账将来可不能算在公司货品头上。

    我不喜欢酒家,一般中年男人是喜欢的,他们以为花点钞票,弄几个女孩子来陪着,呼么喝六,显尽威风,那班女孩子却想:“这些瘟生,不过低声下气,给个笑脸,他们的钞票就到咱们口袋来了,这真天下第一营生。”

    不过我不愿做瘟生,也不想把别人当瘟生,去过一次,不是味道,从此婉拒,几个老板都觉得“陆先生”难伺候,到了台北也不找几个临时女朋友,这男人有毛病。

    我不是不好色。

    天下哪有不好色的人。

    女人喜欢好看的男孩,漂亮的珠宝,美丽的衣服,也都是好色。

    何况我。

    只是我好色范围略窄一点,他们是“人尽可色”。

    厂里有几位年纪轻轻的女秘书,对我很有好感,和蔼可亲,台北的女孩子都很温柔,轻轻的,糯糯的,像她们惯吃的蓬莱米,然后,笑,半掩着嘴,轻轻的,带着畏羞的笑,半古典半时髦,她们都好看,雪白的皮肤,合格的身裁,态度也过得去,都有种洋娃娃的感觉。

    香港的女孩子是太妖冶gān瘦浓妆了。

    星加坡的都黑,且粗,黑得连五官都瞧不清楚,也就失去了兴趣。

    这几位女秘书问我:“陆先生结了婚了?”

    我说,“是,三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孩子了?”

    “一男一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