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儿妈妈穿粉红色礼服,戴顶宽边糙帽,帽沿有面网有绢花,肩上披白色狐狸披肩,镂空高跟鞋。
两个母亲,两种颜色。
芝儿则穿白色简单的礼服,脖子上是她婆婆送的珍珠。
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慎重。
我们签好字,在花园中拍照。
我觉得很满足,但是也很困惑,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吗?那么芝儿的母亲与我的母亲为什么占
这么重要的位置?
芝儿说:“我们只是给她们面子,她们再反对也是没有用的,因此她们也懂得什么时候该下
台。”
但是母亲们仍然喜欢cha手子女的恋爱,母亲们期望子女与她们喜欢的人结合。处处加以gān涉,表示母爱的权威。她们总觉得子女结婚是离开她们的表示,长大了,飞走。母亲们没有想到子女有他们的生命,有他们的生活。唉。
婚礼之后,芝儿妈妈回纽约,芝儿在我们家老房子定居下来。
我们相处很好,芝儿收敛婚前的豪慡!是个好媳妇,母亲的挂虑是多余的!我们会愉快地共渡一辈子。年轻的时候
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,算起来.是十二年前的一个暑假,那一年的暑假特别热特别长,我与姐姐回台北过夏季,成日听着蝉叫,泡在泳池里,晒得金星乱冒,终于瞌睡,盹着了,还是不肯自水里出来。真是最长的三个月,一天可以抵现在的三天来用。
我认识了他。那一年他四十岁,我十七岁。他是父亲的客人,那个时候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,也很好客,常常有朋友来住一、两个月不稀奇,他也是其中的一个。当时阳明山并没有几幢别墅,主人都是可以叫得出名字来的,父亲的屋子盖得好,全新的现代建筑物,不比当地的土屋子,四四方方一个项,白粉墙,单调而且贫乏。
父亲的钱由祖父留下来,祖父死得迟,父亲做了大半辈子的太子,心有不甘,祖父一死,他马上花钱,尽量的花,因此我十七八岁昀时候,是家里的全盛时代,姊姊很快的觉得了,十分喜欢摆千金小姐的姿态,吃的用的穿的都是jīng品,挖空心思地赶排场。我与姊姊不一样,我不懂这些。
姊姊去过一年英国,一事无成的回来,又去一年美国,也是一事无成的回来,可是人家开玩笑地说她留英留美,她却矜持地笑,笑得这样的于心无愧,我真觉得她丢脸,可是一个人的本事是如何骗倒自己,姊姊既然有这样本事,我不必替她担心。
她是这样的人……很乐观的,没有大脑的……就像一头蚱蜢,chūn天的时候尽量欢乐,她没有冬天,自然也没有明年,因此也没有烦恼。
到人台北后没多久始识得一大班人,整天不是在李家就是王家,疯疯癫癫的开舞会看电影,她喜欢把头发梳成一条马尾巴,穿各式各样的大花裙子,后来大花裙子不流行了,她又改穿袋袋装。
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。
然后有一天,舞会开在我们家里,我自下午其便在房间了看武侠小说,不去打扰姐姐。姐姐进进出出的说:“……小豆,今天是中秋。”我说:“别瞎搅了,热得发昏,怎么是中秋?”姐姐说:“不骗你,佣人都在吃月饼。”我问:“那么爸爸妈妈呢?往年中秋,大家至少在一起吃顿饭。”姐姐说:“他们也许在新加坡,有什么关系呢?月饼哪一天不可以吃?你也太那个了。“
我说:“听说发财的父母才那么忙,他们发了财吗?”
姐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,她说:“我们家不是bào发户,咱们是一直有钱,你要记住。”她很骄傲。
“有什么分别?”我问。
“分别很大。”她说。
“你暑假后gān什么?”我问她。
“何必一定要gān什么?”她反问:“什么也不gān!不可以?”
“我十五号要去伦敦,今天是十号了,爸爸妈妈总会回来吧?”我问姐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