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钱已经替你汇到那边银行了,飞机票全订好,又替你做了两件皮大衣,你怕什么?不敢去?”
我说:“那感觉不好。”
“真奇怪,咱们家里人坐飞机,都是自来自去,比不得那些小家子气,有什么人远游,全家出动,哭哭啼啼──哼!”姐姐那种神qíng,简直可以说是狂妄。
我冷冷看她一眼,她长得美,她才廿一岁,我知道,可是……我拣起武侠小说,翻来翻去。
“嗳,我告诉你一件事。”姐姐很神秘的说。
“什么事?”我打一个呵欠,“你买了新衣服?换了新皮鞋?”
“不,咱们家来了一个客人,早上到的。”
“是吗?”我抬起头,“爸爸真是,有客人来,他也不在。”
“他长得真漂亮。”姐姐压低声音。
“是吗?”我非常的感兴趣,“多大年纪?””卅多岁──”
“那不是老头子吗?”我又拣起武侠小说,“你别烦我,你管你打扮,做今天的皇后吧!”
她站起来,又照了镜子,说:“不用你担心。”
她出去的时候把我的房门带上。我马上放下小说,真是闷,还好还有几天便得离开家去闯世界。银行有那么多汇款,世界不会难闯,况且又可以先住在亲戚家中,直到找到理想的房子为止。我觉得非常的兴奋。再闷几天,我便可以自蛹内脱出,尝试蝴蝶的滋味。
我起chuáng,推开窗门,风chuī来很凉慡,蝉声不停的晌着,初来简直睡不着觉。我顺手关掉冷气机。再躺到chuáng上,居然睡着了。
一觉醒来天还大亮,夏天已经近尾声,夏日却还正长,时间不晓得怎样打发才好,我换了泳衣,又再跳到泳池去,游泳是最容易疲倦的,而且肚子容易饿,一个夏天的游泳、吃、睡觉,起码胖了十磅,姐姐老叫我当心我的肚子,我早已经哂得混身上下变咖啡色了。
我在浮chuáng上眯着眼睛,想像着伦敦的风景。妈妈甚至替我制了两件旗袍,预备我在重要的场合穿着。妈妈还是好妈妈,就是太忙了一点。
就在这个时候,二楼的阳台的长窗被打开了,有一个人走出来,太阳刚刚落山,金光万道,因此在不清楚他的头脸,想必是那位客人。我心想,那个老头子。
如果他是客人,我比他更像客人,我也是过几天马上要走的。
姐姐穿了长裙子走出来,扬声问我,“喂!小豆,你参不参加我们?我叫他们不必弄晚餐,咱们在泳池旁烤ròu吃,老实告诉你,你今夜可没饭吃。”
我游到池边,抬头一看,那人已经走进去了,我说:“我不参加。”
姊姊耸耸肩,又去忙她的。我从泳池里爬起来,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,天空有一抹蓝紫色。我上楼洗澡换衣服,姊姊又说:“你简直晒得熟了。”我穿上牛仔裤,开电视,吃苹果,不去理她。
“喂,”姊姊低声说:“我问了他要不要参加,他也说不。但是他拒绝得很客气,一点也不叫人难堪。”
我看姊姊一眼,“他是谁?”我问。
“唉呀,你这个人,就是爸爸的客人呀!”姊姊说。
“哦?”我仍然不感兴趣。
姊姊自己的客人到了,她再也没空跟我闲谈。
在七八点钟的时候,我接了一个长途电话,是妈妈打来的,她在香港,叫我明天一早乘飞机回那边的家,看看该收拾什么东西,我很雀跃,她到底没忘掉我,妈妈还是妈妈。母亲接着说:“宋先生到了没有?是爸爸的朋友,叫他听听电话好吗?”我连忙找到客房,大力敲门,叫他听电话,随后我回自己房间,继续看那电视节目。
年轻的时候,特别容易适应环境,任何事都好像在掌握之中,不会吃惊,到外国去是我渴望的。
我不知道宋先生是几时听完电话的,可是他膈没多久便走到我房间来,坐在我身边,陪我看电视。我看他一眼,他穿了一件白衬衫,长袖子卷起一半,正在吃三文治,他并不老,头发梳得很整齐,向我笑一笑,非常有震dàng感,忽然之间我明白姐姐为什么念了他一整天,他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,男xing化。我并没有男朋友,但如果要挑男朋友的话,我不会挑那些咀唇上头带点毛的男孩子,至少要有这位宋先生的可亲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