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母亲来了,我与刘家豪说得声嘶力竭,她才答应。
然后我便搬回家。学校请了好几天假,同学疑心,来看我,我把这次意外形容得活灵活现,她们几乎羡慕起来,我很得意,把石膏手臂让她们签字留念,我口沫横飞的说:“将来拆掉石膏,将是最佳纪念品。”
妈妈没好气,“你一辈子也长不大!”
我只好笑,回到家中才知道舒服,尽管一条手臂不能动,但是吃零食,看画报,真是其乐融融。
只是苦了妈妈,上班下班忙,还要照顾我。
刘家豪第二天就找上门来,我只好与他摊牌。
我说:“你不必内疚,我肯定不会死,过几星期就恢复了,你何必làng费宝贵的时间,天天跑来坐着呢,大家无聊。”
他忽然笑了。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。
他问我:“你有几岁了?”
“十八岁。”我说:“你知道,成年人。”
“难怪摔断一两根骨头无所谓,还是孩子呢。”
“我不是孩子。”我说:“我是一个明是非的成年人。”
“怎么不见令尊?”他改目问。
“我父亲去世了。”我说:“你问这些来gān什么?这些与牙科有什么关系?”
“我们是朋友了,”他摸摸鼻子,“朋友总得互相了解是不是?”他忍住笑。
“哼,那你的父母呢?”我说: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在下父母双全。”他笑道:“是独生子,尚未娶妻。”
“啊?连女朋友也没有吗?”我颇同qíng他。
“女朋友摔掉了我。”他很感慨。
“她另有新欢,爱上别人了。”他说。
“你难道没有争取她?”我问。
他有点没jīng打采,“我不喜欢与人争。”
我耸耸肩,这时候,同学又来看我的石膏手臂,我欢迎她们,同学jiāo换一个眼色,问道:“那是你的男朋友?”我说:“怎么会?他那么老!”我非常惊异。
同学们说:“不老,真是一表人材,别骗我们了!”大家都笑,“来,我们放下点心便走,别碍着别人。”
我第一次以客观的眼光看着刘家豪,或者他是一表人材的,但是男朋友?他是很善良的人,但是男朋友?不不,我的男朋友不该是这个样子的。
我再打量他,他整个人仿佛没有缺点,有点四方。我们比较喜欢戴一只耳环,头发披在肩膀上的流行曲歌手,年轻的医生代表稳定,在我们的年纪,我们不需要这一样。
我摇头,十年之后或者有商量。
同学们要走——我送她们,但是刘家豪还没有走的意思。
我问:“你不是留在我们家里吃饭吧?”
“一点也不错,你母亲留我吃饭。”他笑,“你们家每天下午四时,有钟点女工来做饭,是不是?”
“你不走了,是不是?”我看着他,也笑了起来,“你是一个好医生,是不是?但是我要出去散步,你要不要跟来?这是邀请。”
他大喜过望,为我披上一件外套,我们走到附近公园去。有二十分锺我们没开口说话。
然后我说:“这里是你撞倒我的地方,脚踏车在修理中,书本倒拣回来了。”
他笑笑,不响。
渐渐我的话多起来,“……爸爸去世之后,只有我与妈妈生活,开头我在寄宿学校,后来回家住,中学毕业后妈妈想送我出去念书,但是我怕她寂寞,她说不怕,其实我们两个人都寂寞得要死,”我笑,“有一阵子她加班,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,胖得像只猪。”
他把手cha在口袋中,很耐心的听着。
隔了一会儿他说:“你与你母亲都很勇敢。”
我笑说:“是的,我们看到蟑螂与老鼠都不会尖叫——没有人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