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演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洗了一次又一次,然后转到chuáng上去躺着。半夜醒了,就很难睡得着,我又起chuáng冲一杯热牛奶。两点整,世健仍然没有回来,我有种感觉:他今天是索xing不回来了。

    我已经很麻木,心中存着的是气,不是妒忌或吃醋。要是我与他分手,最高兴的应是他的妻子,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,我知道。

    电话铃响。

    这么晚了,是什么人?

    我接过话筒。“谁?”

    “力群?”是世健。

    “你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“在清吧,-跟那个老婆娘吃完饭了吧?”他的声音半醉。“要不要出来?”

    “明早有合同要签,你不如回家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别扫兴,跟-在一起就是为了玩,我们在尖沙咀中间道,快快来。”他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我呆半晌,燃起一枝菸。

    这种生活,再熬下去人就变老了,还能过多久呢?

    一通电话来,就叫我去,简直是应召。我以前会兴致勃勃地赶去,今天心qíng特别坏,而且我已经卸了妆,更何况明日一早有客户来签合同,我不能半夜三更地赶出去。

    如果搬出来住的话,至少我多一点自由,不必维持这样随叫随到的关系。

    同居,尽了全部义务而得不到一点点权利。

    我很踌躇。六年来该考虑到的问题现在全部冒出来了,偏偏等到今夜才拿出来思考,好不奇怪。

    最难的是工作问题。

    如果搬出来而不必拆股,那就容易解决。

    世健并不是那么小器的人,我或许可以跟他说说。

    我们仍然做合股人--我想得太理想了。他很快便会认识别的女人,来一招故技重施,提拔新人做总经理,到那时我去什么地方?

    大学文凭,我有,谁没有?现在外头在大公司里做见习员的都有大学文凭,三千来块一个月,慢慢升上去。我大学毕业那年是一九七二,咸丰年……太过时太过时,-的又是不相gān的病菌学,哪里找工作去?谁不知道今日流行的科目是管理科学。

    最主要的是我已经三十多岁。

    我用手捧着头。

    外表风光有什么用?这些难题思索起来足以想破你的头。

    电话铃又响。

    是世健。“怎么还不来?装什么蒜、发什么脾气?快快快!这里都快散了。”

    “世健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别婆婆妈妈的。”那边音乐声震天。

    “世健,你回来好不好?我有话跟你说。”我恳求地说。

    “-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回来好不好?”我同他吵过,但很少要求他。

    “不行,我的好朋友全在此,我不能离开他们。”

    他的朋友、他的事业、他的家庭……我在什么地方?

    我很虚弱。

    “快来吧,大家等。”他又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我捺熄香菸。

    反正没办法再睡,我索xing化好妆,换上一套新做的衣裳,神志恍惚地出门去。

    夜凉如水,计程车在我身边停下。

    一个人,一旦走上一条路,就难以回头。

    街上的人仍然很多,香港人根本不肯待在家中,满街跑。第二天照样上班,这是什么心理?

   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?

    家里有什么在等我们?

    车子到了目的地,付了车资,我下车。

    一打开吧门,就听见喧哗声,世健喝醉了酒,在弹琴唱歌,他唱来唱去都是那几首,我已经听得腻透。但很明显,在他身边,仍然挤着陶醉他歌声的小妞。我有什么好说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