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可以出去走走,找你的朋友。”他说。
“谁有朋友呢?这个年头。”我说。
他微笑。当他微笑的时候,他是漂亮的。
是的,爸很对,他是一个好孩子,任何人都会心软。
“你怕细菌吗?”他问:“希望没有你妈妈那么怕。”
我笑。“你听见每一句话?”我问他。
他点点头:“她不会驾你吧?进来。”
我跟他进房,我随手把门关上。
“其实,这是你的家。据说你祖母会住在这里?”他问。
事实上他的话也很多,并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绝望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他问:“有点意外是不是?我应该是奄奄一息的。”他看着我。
他的敏感使我不安,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子,他看穿了我的心事,这使我不好意思。
他长得不高,但是一双眼睛太亮太有神。
人人都说一个人要看眼睛,他的眼睛说他是聪明的。
“你为什么不下楼?”我问:“我以为你体力不佳。”
“我并不受欢迎。”他说。
“你指我母亲?你不会生她气吧?”我问。
“不会,她这种态度是很正常的。”他答。
他的器量很大,这一点使我喜欢他。
我怕小器的男人,小事与女人计较个半死,大事却搁在一边不理,那种算是什么男人。
“你的病——到底怎么样了?”我关心的问。
他低下了头,喝咖啡,喝得很慢.当他吞下饮料的时候,我可以看到他喉核上下移动,他喝了三口。
我知道我又说错了,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。
我站起来,“我妨碍了你很多时间,我下去了。”
他抬起眼,两道浓眉动了一动,他微笑。
我说:“与你说话很有味道。”我拉开了们。
“谢谢你的报纸。”他说。
我又笑了。他并没有暮气沉沉。无论他的病怎么样,他还算是很乐观的,爸说得对,他是一个不错的孩子。
我下楼,母亲瞪看我。我想阿好已经告诉她了。
“你真的到那间房间里去了?”她问我。
[母亲,我刚才发现他也是个人,也有眼睛鼻子嘴巴。]
“你这孩子!”妈可发作了,她的目标转移到我的身上来。
“妈妈,请你不要这么高声,你说的话,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楚,而且他一点也不生你的气。”我说。
爸在一旁开心的笑了,他用报纸遮着睑。
“你笑什么?”妈狠狠的问。
爸说:“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跟女儿睡的话,可以搬上来。”
我也笑了,“妈,算了!你别与爸斗气了,反正人家明天就搬走的。”我觉得我的话很公道。
妈这一次没有回房间去,她大概也不固执了。
太阳还是很大。蝉呜得哗啦哗啦的。
我的心里尽是楼上那位客人的声音。
明天他搬出去的时候,我在写字楼里,见他不着。
我喜欢他。写字楼里那些男孩子比起他,就显得鄙俗。
妈妈应该让他留下来,我觉得他像一只可怜的小鼠,把他赶来赶去多么不人道,他又不讨厌。
晚间阿好又把饭菜送上去了。
在房间里妈问我,“他跟你说些什么?”
“没有什么,只是很普通的话而已。”我说。
“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苦恼?”妈忽然叹气。
“妈,既然如此,不如别赶他到医院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