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些,再紧些_作者:亦舒(4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C是谁?

    一定是周字的英文缩写,那大眼少女会写小说?真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家力接上打印机,决定把小说原稿印出来再说。

    他听过许多写作人把原著卡在电脑里报销的故事,真可惜。

    为什么不写一张印一张呢?

    累了,他揉揉眼,拉开折chuáng,躺下去,进人梦乡。

    第二天,咖啡壶自动由时间掣开动,香气扑鼻,收音机响起来,陈家力睁开双眼。

    他伸一个懒腰,起chuáng。

    电子邮件里有同事殷殷问候——

    “好吗,我们已到直布罗陀,希望你也在,任志长等人”。

    家力斟出咖啡喝一口,笑笑。

    他打开报纸看当日头条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那部长篇小说。

    打印机由他亲自设计,接到复印机上,一式两份,已经订装妥当。

    相当厚,真是长篇,颇有份量。

    自然,一本小说的份量不是指纸张重量。

    本想放在一旁,但一眼已被第一句吸引住。

    “妈嫁那年,我才七岁”。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家力再读一遍:“妈嫁那年,我才七岁。”

    他的鼻梁中心,像是被人大力击中一拳,突然而至的酸痛使他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他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这个C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世?

    不不,不可能,当然纯是巧合。

    他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一把脸,斟出一杯黑咖啡,双手颤抖,翻开原稿阅读。

    陈家力生母改嫁那年,他正好七岁。

    父亲病故才一年,后来,他知道是因为经济qíng况欠佳,母亲有她的苦衷。

    自此他变了哑巴,三天不说一句话,低着头,怕别人看到他倔qiáng的眼神,静得象不存在一样。

    所以相安无事地生活到十一岁。

    然后,他要求寄宿读书,母亲马上答应,象是正中下怀。

    寄宿的头一年他长高了十公分,重了十公斤,脸色红棕,放了学留在cao场上打球,功课也大大进步。

    别的同学想家想得流泪,他至为诧异,怎么可能,对他来讲,家是羞耻的牢笼。

    中学毕业之后他顺利考取奖学金升上大学,好几年没有回家。

    那不是他的家,父母,也不是他的父母。

    成年后的陈家力努力把不愉快的记忆在日常生活中隔除。

    他一直很成功,直至读到这部小说。

    主角的处境比他更苦,他在字里行间找到许多共鸣,眼眶好几次润湿。

    文字的魅力真正伟大,能叫一个成年男子落泪,谈何容易。

    年轻的C何来这种功力?

    电话铃响了。

    “书呆子会所。”

    “书呆子,我是周秀山,”声音焦急,“电脑修妥没有?”

    这么心急?说好三天jiāo货呀,时限未到。

    “已经十二点了,有进展无?”

    不知不觉,好几个小时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家力答:“huáng昏给你送来。”

    “喂,”那周秀山抗议:“什么叫huáng昏、晨曦?说出一个正确、科学的时间可好?”

    “五点半左右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家等你。”电话啪一声挂断。

    小说是她写的吗?

    吃过午餐,家力把手提电脑彻头彻尾整理好,最后把记忆系统归原。

    一切象新一样,粗心点根本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就像陈家力,谁会知道他没有童年,看上去,他同所有一心向上的有为青年没什么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