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_作者:亦舒(5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让我搬回来吧。”

    我低下头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,我们搬一个家。”

    我微笑,“孩子气,自欺欺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,真的,搬一个家,气氛完全改变,我们名正言顺的从头开始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段日子,你以为我要惩罚你?”

    “不是吗?”他充满了疑惑。

    连他都不明白,我又欢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不是吗,以前你生气,也叫我离家住一两日,一会儿下了气,又叫我回来,不是吗?”

    真是天真。

    忘记谁说的,男人永远带着孩子气,到三四十岁,也还一样。景伯在这种要紧关头,忽然之间充满孩子气的幻想。

    我很不忍,他们闯了祸,又希望事qíng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我可不可以把事qíng当作没发生过?

    照说不是太难的事,成年人都有这个本领。

    在公司里,明知谁对牢老板说我的坏话,或在背后放冷箭she我,我都可以装作不知,第二天见到那个人,照样的和颜悦色,若无其事。

    为什么在家里不能?

    在外头,谁把我骂得臭死都不要紧,看见他仍然打招呼,讲哈罗,我做这些,都不费chuī灰之力,但为什么对景伯就不能够?

    现代人的悲哀,在任何场合,为了生活,为了表示量度气派,都不能把脸皮撕破,况且与不相gān的小人物又何必有什么计较?

    但是在家中,对牢伴侣也这么虚伪!我会疯掉。

    我不能学一些职业妻子,对牢丈夫犹如对牢老板,虚与蛇委,唯唯诺诺,但求饭碗不破。

    我实在做不到。

    啊,景伯,你必需要原谅我。

    “我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。”他说下去。

    我倒并不是生气,我只是悲哀。

    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,我只好相信自己。连丈夫都不能崇敬,只好崇拜自己,多么悲哀。

    诚然,我们女人是抬头了,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寂寞。

    我要维持最低限度的尊严,故此不能答应他的要求。

    “让我想一想。”其实是很敷衍的。

    与他都要用这种手法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沦落至底。

    “必人,这次你真的动了真气。”

    我不说什么。

    他走了,临走放下戏票,叫我去看电影。

    我没有去。

    姐姐说景伯在她家里哭得昏死过去,后来无法定动,睡在他们家。

    真夸张。我皱皱眉,如果他稍有知名度,怕不就此招待记者呢。

    为什么要闹出去给第三者知道?纵使是姐姐,也不能如此放肆。

    我微笑,“有没有说我坏话?”

    “当然没有,他知道你成日忙,也是为着家庭。”

    “是,我预备储蓄一默钱,过一两年退休生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而他趁你忙就去找旁女约会,他自然是不对的。”

    “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要是身边有个钱,你不但不必如此辛苦,夫妻的感qíng也不会生疏。”

    “别怪他。不然他会说,住徙置区也可以生七八个孩子,何需劳碌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公平,有什么理由叫你沦落到徙置区去?”

    “就是呀,一讲道理就会吵架,”我微笑,“最讨厌两夫妻分手在外人前互诉不是,羞不羞,丑不丑。我有一个女朋友,前夫与她分手后即时再婚,第二个老婆生的孩子也超过十岁,忽然失意,又在人前诉说第一任妻子的不是,你说这么长qíng的男人谁有福消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