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看你。”姐姐说,“累成那样。叫人痛心。”
我在书房里搁张小chuáng,自己就睡那里。
景伯很虚弱,开头一两日半夜还要喂药,随后就好了。前后大概有三个星期光景我们天天对牢在一起。
婚后这么多年,我们两个人都忙于工作,早上起chuáng打个招呼,立刻出门,中饭又不一起吃,晚上回来,已累得半死,不到两三个小时,已经要休息,难得像今次这样,两个人有机会相处,宛如二度蜜月。
我们之间并不多话,气氛倒还融洽,两个人一起去吃小馆子、郊游,听音乐。
我忽然发觉世上有许多事是比赚钱升职更重要的。
早上八点多才起来,伸个懒腰,做两客丰富的早餐,一起吃,边听无线电新闻。
随后为盆栽淋水,修补衣服上的纽扣之类,也不觉得时间被làng费,反而觉得享受。
最好笑的是,我们第一次看清楚钟点女佣的面孔,以往我们都不在家。
佣人来的时候我与景伯便避出去散步,走到码头边看放暑假的学生钓鱼。
我与景伯的心qíng异常平静,仿佛当年恋爱般,一切金光闪闪,眼前迷迷茫茫,不想做正经事。
我说:“假满后不知如何收拾旧山河。”
“你没有放假已经很久了。”
“蜜月后没有放过假。”我说。
“为什么不放?你看现在多轻松。”
“为着升职。”我答得很简单。
“野心?”
“不,为看做事方便,升一级便少受数十人的气,不得不升,除非我不打算再做。”
“现在不是已经达到目的?”
“所以毫不犹疑;放假一个月。”
“必人──”
我看着他,他像是有千言万语,不知从何说起。
我按看他的手,表示尽在不言中。
“几时胖回来就好了。”我顾左右而言他。
“记得吗,那是我们初相识,你叫我肥蛋。”他说,“你自己瘦,人冢略有几磅ròu,就是肥蛋了。”
我哈哈笑起来,肥蛋,多久没听过这样的称呼,连我自己都忘了。
“你不再爱我了。”景伯忽然说。
我不回答他。
他面色很惨痛惋惜,我也不想安慰他。
下午我俩午睡,至六点多起来,开车出去找各式新鲜食物补身。
我同他说,秋季将届,有大闸蟹吃。
去年一年我们买了不少蟹来大嚼,味道之佳,无出其右,都是景伯弄的,拿我洗面孔的一只轻毛刷来洗蟹。
我们可以说是恩爱的夫妻,不知怎么样,感qíng一下子崩缺,变成现在这样。
晚上我们看电影或是电视,我在编织一件线移,差一只袖子就好完工。
忽然我问自己,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腻呢?
我并没有想念办公室。
节蓄的利息亦足够请一个褓姆来照顾孩子,没有什么是绝对无伸缩xing的,我仍然渴望有一个孩子。
孩子,蹒跚的跑来跑去,粗粗的短腿,狡猾的笑容……一切都不太迟。
我看景伯一眼,一切都不太迟,如果我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事,我深深叹口气。
景伯终于复原。
他自动再搬出去。
“没有用,”他说:“必人不会原谅我,与其两个人怀着疮疤过一辈子,不如分手。”
他说得对。
姐姐知道已尽人事,摇头说:“太固执了。”
我正式与景伯分手。
不为了更好的前途、或是自由,而是因为一默默自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