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故事在所谓英国文学上读得实在太多了。
华伦泰并不介意我这种些微的讽刺。
我送了她回家。
我对她是有歉意的,我并不能帮她什么。
过了没多久,她给我送来了芭蕾舞剧的门券,邀请我们一家去观看,三张票子。
我原想叫了父母去,但是他们并不感兴趣,我改约两个表妹,事先并与华伦泰说好了,免得她以为我带着两个女朋友。
华伦泰演主角,她跳得很落力,在浓妆与舞衣的衬托下,显得神色飞扬,与往日不大相同,我有些替她高兴。
两个表妹是懂一点芭蕾的,因此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批评。
“女主角不好看,太矮、腿短,跳芭蕾舞最好是五尺三寸左右,太高了也不好,像支竹竽,老站不稳似的。”
“香港这几个跳芭蕾的混血儿不知悠地,都长得不好看,凸额头,小眼睛。”
“‘天鹅湖’不好跳。”
“且看这个跳得如何。”
我暗笑,没看就已经抱着挑剔的心理,女人。
当然华伦泰没有跳出全套天鹅湖,我认为她的表现不错,正如她读书一样,尽管先天条件不足,她仍然读得很好。
也许华伦泰吸引我的,就是这一股毅力。
散场的时候我大力鼓掌,并且到后台去恭祝她。
我又忘了要避嫌疑。我是她唯一的朋友,我应当照顾她一点点。
她在后台卸装,见到我一团欢喜,立刻迎上来。
她那张经过舞台化装处理的脸,走近了,显得红是红,黑是黑,非常夸张,有点像默剧中小丑的面孔,我在高兴中因此又有些悲哀。
“跳得好看极了。”我大声说。
“你等我一等,伟明,我马上就好,我们一块儿走。”
“好,我在后门等你。”我退出化装主。
她没叫我久等,十五分钟就出来了。
“怎么样,肚子饿吗?”我问她。
“请我吃一只汉堡包?”
“什么都可以,华伦泰,你要吃香槟与鱼子酱都可以。”
“是吗?恐怕我没有那样的福气呢。”她苦笑。
我们到一间咖啡厅坐下。
“伟明,我决定退学了。”
“什么?”我震惊,“那你的前途……华伦泰,才差几个月而已,为什么不撑下去?为什么不跟校方说清楚?也许他们可以帮你。”
“我想过了,没有用的,这里面尚有我们母女俩的生活费用,况且毕了业又如何?找的工作也不过是一gān几百块一个月。你们不同,你们念中学是用来打底,将来好念到博士……算了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样?”
“找一份工作呀。”
“找什么工作?”
“当然不会是理想的工作。”她耸耸肩。
一个月后,她告诉我,她在尖沙咀一间时装店里做售货员,月薪gān五,包一餮伙食,有佣金。
行行出状元,要是用心做的话,不见得她做不了店主。
原本我可以在这个时候退出,不着痕迹,但不知怎地,我放心不下,竟跑到她工作的那家店去看她。
我出现的时候她正在招呼一个女客,见到我她很高兴,呶呶嘴示意我坐下。
我假装挑衣服。
她很殷勤地同那个女客说:“正好……多么漂亮穿你身上,只一件,香港唯一的。”
我忍不住据嘴笑,那件衣服太小了,并不适合那客人穿,但无论如何,华伦泰还是把衣服推销掉了。
“下次再来,”她叮嘱道:“特别折扣给你,一定,我们好朋友。”她送客送到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