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看,"我说:"你认为我应当买一架哈苏,专用替妻子摄制人像?"
他把照片放进皮夹子内。
"这间屋子呢,买了多久?"
"半年。"
他扬起一条眉毛。
"机会把握得分秒不差,糙签之前屋价已经跌至最低点。我还抓着现款死忍,"我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来,"谁知一宣布大局,楼宇更加跌破底价,连成本都不够,我立刻买下来,此刻又上升百分之十左右。"
"多少钱?""一百二十万港元。"
小郭chuī一声口哨,麦示赞许:"噫,拣了空前的便宜货。"
"早二十四个月,一倍这个价钱也不行。"
才得意着,想到饶是这样,利璧迦还是离我而去,不禁兴致阑珊。
"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买房子?"
"我同你打-个譬喻:有一匹千里天马,平常以你永远追不上的速度奔驰,阁下一向只有眼睁睁看的份,忽然之间受特殊因素影响,它的速度慢下来,阁下还不把握这个机会飞奔追近,抢上马背?"小郭点点头,"你这个看法,也有点道理,只是我请问你,你怎么知道天马一定会跑向你的乌托邦?"
"这是要赌一记的,是不是?"
"本市每人都是睹徒,勿买穷定。"我说。
"下一句是买了稳定。"
"别这样悲观,小郭。"
"把门匙给我,你回来的时候,给你答案。"
他告辞。
尽管我看时局看得那么透彻,但看身边的人却如雾中花。我完完全全泄了气,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信心看样子会渐渐毁在这件事上。我不认为我会原谅利璧迦这种幼稚及不负责任的行为。一知道她的行踪我便会约她出来谈个清楚。我连胡子都没刮便上飞机,空中侍应生照例对头等舱客人服侍周到,我伸直双腿睡觉。
多年来我习惯在飞行中休息,因为一下飞机要即刻去开会。
这次我闷闷不乐。
我在检讨我们的婚姻。
我们一直是对模范夫妻,两个成熟与独立的人因爱qíng结合在一起,又早早决定不要后裔。她有她的事业,我有我的事业,在必要时又可以互相扶持。这样理想的关系,毛病出在哪里?
搜索枯肠,也不记得她曾经说过对这段婚姻有什么不满的话。
我气愤、怨忿,胸中似有一团慢火在烧:多少女人为丈夫出生入死还紧守岗位,我有什么地方失职,她要离我而去来惩罚我?
落飞机时喝的酒有点上头,空旷地方风急,我扯一扯大衣。
"周至美。"有人叫我。
腔圆音正的京片子。
这还有谁呢,我转过身来。
"马利安威廉斯。"我叫她。
"卫理仁,跟你说多少次,我的名字叫卫理仁。"
"好好,"我说:"你怎么接我来了?"
她很诧异,"周,你喝酒?"
"是。"
"你是从来不喝的。"
"怎么会来接我?"
"因为过几天我同你一起回去。"马利安说。
"你调职?"我说。
"我升了。"
"该死,你此刻是我上司?"
"正是。"
"让我看清楚你。"我扶着她双肩。
她金发熨得很蓬松,灰色猫儿眼,三围略宽,但正因为身上有ròu,才更像个女人,看上去似时装杂志上的模特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