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她的白貂皮镶在古董龙袍里面,衬长靴。
如果我笑她像京剧戏子,她会说我没品味。
不过人人晓得董钓明律师的女友是个风头最劲的女郎。
有时候我觉得疲倦,曼薇太忙着见人与被人见,总没有她自己的时间,而我,我希望两个人可以坐在书房中聊聊天与听听音乐。
曼薇老从一个舞会扑到另一个舞会。
于是有一次我说:“我不想再去了。”
“这是周家的舞会-.”
“我不再关心!”我说。
“你一定要去。”曼薇说:“人家没帖子的人还到处去求呢,你真是。”
“我不是那种人。”
“别把自己孤立起来。”
“笑话,不上舞会就叫孤立?生活就是在舞会上亮相那么简单?”
“我们的意见不合,准得吵架。”她说。
我说:“别试图说服我。”
“但我一个人,怎么去这种地方呢?”
“我不理。”
“是化装舞会。”
“真会玩。”我问:“扮什么?脱衣舞娘?”
“我扮慈禧太后。”
“像,一定像。”
“你呢。”
“我在家扮木乃衣。”
“有了!”她一拍手,“吸血僵尸,我俩扮吸血僵尸。”
我呻吟一声,“你迟早将我玩死的。”
但我还是答应她去,我怕她。
到周家,我们略迟,时间刚刚好,客人大部份都到了,打扮得光怪陆离,可是我俩一到,大众的眼光马上转到我们身上。
我与曼薇脸上搽得雪白,眼圈红红,嘴唇灰色,装着假獠牙,一副苍白狰狞相,我呢,黑色礼服外罩长黑斗篷。她穿低胸黑长裙,也罩黑斗篷,头发上扣只水钻发夹,晶光四she。
她的熟朋友一见我们顿时鼓起掌来,我觉得汗颜,这么大的人,不学无术,就懂得玩。
是以我避开,走到花圃去坐着,除了假牙,很无聊的观看香港夜景。
有一个女郎坐在不远之处,长发,在吸烟,背着我。
我只能看到一缕缕青烟升上天空,觉得很神秘,我轻轻侧头偷看她。
她的头发漆黑,鬓脚边的皮肤雪白。
我忍不住“嗨”一声。
她微微抬起头,看我一眼,不出声,只略略点点头。
她的脸是静态的,长得很端正,最美是她的神qíng,非常的冷淡,非常的幽怨。
我忍不住坐在她身边。
她没有穿奇装异服,一件很普通料子的宽身旗袍。
我问:“你不扮演角色?”
她不回答,只动动嘴角,似笑非笑。
我笑,“原来也有不爱说话的女人”。换了是曼薇,现在早已谈到楼宇管制问题了。
她还是不出声,眼上的薄霜似略有融解。
我耸耸肩,“很无聊。”
她果然开口,“那为什么来?”
我说:“陪女朋友。”叹口气。
她轻描淡写的说:“应该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”
我答:“若要人似我,除非两个我。”
她一怔,随即点点头,“想得开是好事。”她说。
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我问:“看样子你也并不享受这个舞会”
“我?”她缓缓抬头,又喷出一股青烟,“我是这里的女主人,我扮演的角色,叫做“笼中鸟”。”
我呆住了。
这句话里有多少的悲哀与怨愤,她越说得平淡,我越是惊心动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