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想,如果这世界有如意的事,让他是一个学生吧,让他是一个博士吧,医生吧,那么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。然而他是谁呢?我只能与他在一起,一个很短暂的时刻。但没有后侮。没有后侮。
“你疲倦?”他把我脸前的头发一条条的拨开。
我摇头。
“走。”他笑道。
我们一定走了两哩路了。我看我的手表。但是我腕上没有表,一只叫贼偷了,一只在学校丢了,我一只手表也没有。我想空把已经两三点钟了。
“史提芬。”我说。
“什么事?”他低下头问我。
“没有什么,那不是你的名字吗?史提芬?”
“是的,是我的名字。”
“史提芬。”
“很对。”
“史提夫。”
他笑,“你疯了。”
“名字是给别人叫的,史提芬,史提夫,史提维。”
我握住他的手,这一次不只是一只手指,整只手。
他微笑,“你开始贪心了,开始是一只手指,后来两只,现在整只手。”
我笑,弯着腰。
“你只是一个孩子。钱惯坏了你。我希望你穷一点,如果你是一个女侍,一个女工,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,永远。”
“结婚?”我问:“如果我不是大学生,如果我是一个女工,你会娶我?你会?”
“当然我会娶你。我们养一个孩子,蓝眼睛,黑头发。”他抓住了我的头发,“没有比黑头发更美丽的头发了。”
“但是我不会看顾婴儿。”我说:“我不会煮饭,我不会。”
“因为你太有钱。”他又指着我的鼻子。
空气真冷。一定有零下三四度,但是我站着说:“不,我并不有钱,只不过我父母想我在外国过得舒服一点,如此而已,为什么不?”
“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,我每星期拿十五镑。”他问:“你一星期用多少?”
“我不知道一个星期用多少。但是我知道一个月用多少。”
“多少?”
“每六个月,我用一千镑。”我解释,“不包括租钱。房子是父母买的。”
“钱哪里去了?”
“买衣服、食物、啤酒、电费,各式各样,笔记本子,什么都要钱。我不知道,钱就是这样花掉的,我不làng费,真的。前几天我买了几双皮鞋,当我寂寞的时候,我就走出去买皮鞋。”
“你大概还开车吧?”
“是的,莲花欧罗巴,huáng颜色的。”我说:“我不大开,我怕撞车。”
“你知道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?”他问。
我们仍然走着。路长得不像话,真下像话。天气也冷得不像话,我几乎躲在他的怀里走着。
我说:“史提夫,你下知道你有多富足,我希望我是你,我希望我是一个男孩子,我希望我独立,我希望我是你,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维持纯真。”
他苦笑,“你不知道生活是怎么样的,你真不知道。”
“我知道。但是他们把我放在暖房里,玻璃暖房,我知道外边的世界,我看得见,我只是接触不到。”
“你的手,它们太小了,它们不是工作的手。”他说:“你的指甲,它们这么修长,我喜欢这个颜色的指甲油──你真的不是个公主?”
“不,我不是。”我说。
“你累了?”他问。
我终于点了头。
“转回头。”
我们往回路走。
他说:“这是我会记得的圣诞。”
“也是我会记得的圣诞。”我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