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事了_作者:亦舒(2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化妆师阿伦过来,“茜茜,你永远最迟来到。”

    我无奈,“我憩着了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用粉红与浅紫眼盖粉,快!”

    我说:“准我用银灰的好不好,粉红色看上去象是患偷针眼。”

    “别瞎说。”阿伦咕咕地笑,取过笔替我画眼线。

    他曾说过:“我以化妆品把最漂亮的女人变成庸脂俗粉,然后收取最高之费用。”

    雷蒙在身后说:“好了,大功告成。”

    阿伦说:“三文治来了,是你叫的,茜茜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我抓起来就吃。

    “啐啐啐,”阿伦说:“花一般的女郎,吃相太过难看。”

    我朝他看一眼,笑。

    镜子里的我已变了另外一个人,我喃喃说:“庸脂俗粉。”

    阿伦说:“别妄自菲薄,谁都承认你是最红的天桥兼摄影模特儿,国色天姿。”

    我呵哈呵哈的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阿伦瞪我一眼,“当心粉都掉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更笑不可抑。

    我是人工的花,咱们都是人造花。

    “出场!”主持人欧阳太太在那里拍手。

    我吐吐舌头站起来。

    她叫我,“茜茜,过来。”

    我走过去,在她身前转个圈。

    “你又胖了是不是?”她斜睨我。

    “你们再一个个批评我,我就退休不gān。”我装鬼脸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宠坏你,茜茜,我看你出身,你快廿三岁了,你知道现在的模特儿几岁?”

    我答:“波姬小丝十五岁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做她妈了,”欧阳太太糟蹋我,“当心点,茜茜。”

    “是,陛下。”我转开去。

    助手替我套上衣服。

    “欧洲回来,九号衣服你就嫌窄了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我叹口气,“我只不过吃多了几颗巧克力。”

    她倒抽一口冷气,“巧克力!”

    我冲出场去。

    在跟着的一小时内,我换了九套衣裳,在天桥上搔首弄姿,笑、板脸、转身、跳动、扬手、抬足……就跟做场戏没有分别。

    事后收工,我累得要死,阿伦要替我卸妆,我说:“回家再说,我搭了廿小时的飞机,才到家,又来赶做这个场子,现在我只想上帝让我息劳归主。”

    套上牛仔裤,挽起我那只大袋就冲出门去。

    天在下微雨,chūn寒,我拉拉衣襟,截车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不由你不认命——有个男朋友到底是不同的,可以管接管送。

    有一辆空计程车朝我驶来,我抢上去,一个男人却伸手挡住我,冷冷说:“小姐,这位太太比你先站在这里!”

    我一抬头,看见个孕妇,倒是有了歉意,但头先那个男人说话声音非常冷淡,我又觉得委曲,我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他长得很得体,温文英俊,嘴角倔qiáng认真,又具说服力,我软弱下来,说声“对不起”。

    他问我:“你往哪一头走?”

    ‘列提顿道。’我说:“顺路的话大家挤一挤如何?我快累的崩溃了。”

    他微笑,“我们正顺路。”但非常矜持。

    又一辆车子,我与他一起上车。

    在车上他却不与我说话,他是那种正经人,一看就知道。

    下车时我要付车资,他也不客气,收一半。

    列提顿道chūn雾深锁,非常有qíng调,但我没有男朋友。没有人会相信茜茜莉亚方没有男朋友,我脱下时装,就如蝴蝶卸下翅膀。

    第二天我跟阿伦说:“……一看就知道是君子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