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晚上怎么办?”
“睡觉,我没有失眠,白天为生活像只猢狲般满山走,晚上一倒在chuáng上便熟睡。”
“睡前呢?”
“看杂志书报电视,要不在外应酬。”
“一辈子不结婚?”
她不肯再说下去,表qíng颇有点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样子。
或许她已有男友,不想说明亲友听。
她永远是我们这一堆人里最时髦的一个,大家密实的时候她公开一切,等到现在事无不可告人之际,她又是最沉默的一个。
亲戚中好几对夫妻正闹离婚。
表妹那一对至今尚有商有量,却无法在一起生活,分手仍是好朋友云云,不知做朋友可以做到几时,大抵做到表妹夫再找到女友为止。
表姊却与表姐夫大打出手,因他外头有人,吵得天下皆闻,她日日约了人诉苦,也不管是谁,哗哗哗说了再讲。奇怪,并无人笑她,大抵认为她那样的人说那样的话是应该的。
如果外国人透露一言半语,肯定立刻被人当笑话说一百年,因为外国人太qiáng,再苦也得维持镇静,不可失态,但人们对于表姐的要求是不一样的。
连表哥也要与妻子离婚,同学六年,结婚十年,孩子都小学毕业,仍得分手。
什么时候轮到我们?我并不那么肯定。
也许外国人是对的,她什么都见过,婚结不结无所谓,生活愉快至重要。反正结了也要分开,倒不如像她那样。
渐渐觉得外国人伟大之处,她总比我们着先机,咱们磨磨磨,好不容易看清楚一个问题,她早已实践,不可思议、聪明。
她几乎没成为我的偶像,故此见面的机会也频密一点。
她不大肯出来见人,所谓见得多,也不过是一个月一次。
她老说:“别将我神化,我也是bī不得已走走,才走出一条新路来,现在很多女xing也跟我一样。”她笑,“离婚都离得七七八八,也早已不流行同居,反正生一个人,死一个人,生活越简单越好。”
每当过年,最羡慕外国人,连花都不必cha,更不必拜年,备果盒,办年货,放假就是放假,真正的休息,没有亲戚上门,她自己也不必往亲友家串门,多好。
丈夫说:“当然,否则怎么叫她外国人。”
什么是非都没有,她根本不是这些人,管你们在背后怎么说她,眼不见为净,她要做的事多着呢,才不担心旁人怎么看她。
以前人们会说:“年夜饭都没处吃,多孤苦寂寞。”
现在因为同类型的人越来越多,才不愁没伴。
今年农历年,她在家做火锅,我本想去还她,谁知不晓得多简单,店里把ròu类都给她切好,只要把菜洗一洗,便可以下锅,朋友带着礼物一个个上来,谈笑风生,我都不肯离去”。
在家要,我这个做媳妇的年年要服侍公婆吃三餐,婆婆很疙瘩,只只菜嫌味道不对,佣人很生气,她也不高兴,加上孩子们的喧哗,使人头痛,“新年一连三天假,是我一年一度的大考验,书房一桌麻将,客厅又一桌,又嫌我们的牌不顺手,要自备那种特大的广东牌,震耳放声,所以我巴不得避到外国人家中去。
在她那里,热闯也别有格局,客人妙语如珠,再普通的话题也变得jīng采万分,大家是知心朋友,唇枪舌剑也是对事不对人。
在家中,我略有倦意或不耐烦,一些嫂子就冷言冷语:“五嫂特别清高,五嫂看不起我们,五嫂是文艺青年出身。”务必把人说出火来,几十年亲戚做下来没有一点真心,真令人心冷,她们老是怕人笑,于是光笑人。
是,我并没有把她们得罪,但渐渐就避开她们,除非过时过节,避无可避。
我曾苦笑着对外国人说:“将来我与某人有什么三长两短,可没人同qíng我。”
“放心。”外国人笑说:“她们再同qíng你也救不了你,表姐娘家亲戚加起来如一队兵,个个同qíng她,个个受过她恩典,也选是帮不了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