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季渝决定结婚。
她征求常chūn的意见。
常chūn说:“我自己不会做的事我亦不会劝人做,仪式越简单越好,穿一个宽身贵重些的常服。”
“什么颜色?”冯季渝心qíng似乎十分好。
“颜色无所谓。”
“深一点还是浅一点?”
“珠灰吧,珠灰不起眼。”
“gān吗要挑那么沉的色素?”明知故问。
常chūn十分不客气地答:“因为白色已不适合你我。”
冯季渝沉默一会儿才说:“原来如此。”
常chūn补一句:“那不过是我的愚见。”
冯季渝讪笑,“不,愚的是我。”
常chūn这时又有点不大好意思,“你原本想挑什么颜色?”
“淡蓝,或是浅蛋huáng。”
“那也不算过分,可是人家的注意力会集中在你腹上。”
冯季渝答:“我知道你好意。”
但她是那种并不在乎人家说什么的勇士,其实常chūn亦不畏人言,只是,何必为人家提供话题与笑料。
“还是珠灰色好看。”常chūn又说一次。
“尚有一件事。”
“叫我陪你挑礼服式样?”
“不,瑜瑜做我的傧相,我的意思是,琪琪也一齐来,岂不是更好。”
常chūn一听,三魂不见七魄,惨是惨在冯季渝这种新派女子还以为是给足常chūn面子。
常chūn不能让她有任何误会,“不不不,”她结结巴巴地说,“琪琪不可牵涉在内,我不想她,我不能,我——”她颓然,“太复杂了。”几乎落下泪来。
“一个婚礼有何复杂,”冯季渝说:“同葬礼一样,同新店剪彩无异,常chūn,你背这个包袱还要多久?”
常chūn不语。
平时作轻松谈话,他们叫她史必灵,有什么严肃的话要讨论,则改称常chūn,真奇怪,从她父亲到冯季渝都不约而同有这种习惯。
常chūn答:“我猜我有许多地方要向你学习,但此刻,琪琪不能做傧相。”
“做人客总可以吧。”
常chūn吞一口唾沫。
“小女孩子喜欢婚礼。”
这是真的,许多许多年之前,常chūn也由父亲带着参加过婚礼。在酒店大堂内,雪白三层高的蛋糕,香槟酒,新娘子穿着白纱,似一只洋娃娃。
常chūn同父亲说:“新娘好美好美。”
父亲答:“伊平日打扮还要好看些。”
她是他的同事。
那次婚礼历历在目。
“让琪琪来。”
“我会征询她意见。”
“你一向十分尊重孩子们。”
常chūn惨笑,“我可没有问他们要不要到这个世界来。”
“史必灵,你这个小生意人口角何其似哲学家。”
常chūn为此矛盾了整个前半生。
琪琪愿意参加婚礼。
“妈妈,让我去,我从来没到过婚礼。”
常chūn叹一口气。
“我是否能穿漂亮衣裳?粉红色一层,纱背后有大蝴蝶结那种。”
“我会替你选一件合适衣裳。”
“粉红色,嗳?”琪琪讨价还价。
安康在一旁说:“妈妈最不喜欢粉红色。”
但是在该刹那,常chūn忽然觉得人生在世痛苦多,欢乐少,热泪夺眶而出,“好,”她与琪琪敲定,“粉红色。”
为着孩子,她把眼泪qiáng忍下去。
下午,聪明的安康轻轻问:“妈妈,这些日子来,你其实并不快乐?”